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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候鸟”回老家:有乐趣也有尴尬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02月03日14:15  新民晚报

  

“小候鸟”回老家:有乐趣也有尴尬
■ 符俊勇(左)和表哥在下象棋

  特派记者 曹刚 文/图

  喝黄浦江的水长大,在上海的幼儿园和小学接受教育,却终究是异乡人。爸爸妈妈来沪打工10多年,每年春节前,他如候鸟一般,随父母返乡。10岁的符俊勇,是上海千千万万“小候鸟”的代表。几天前,记者与符俊勇和他的母亲汪菊琴一起回老家——江西省抚州市临川县鹏田乡符仓村,追寻“小候鸟”在天空飞过的痕迹。

  昨晚,春节联欢晚会开始前10分钟,拨打符俊勇老家的固定电话,始终打不通。改拨手机才知道,村里刚停电,原因不明。

  好在全家已吃饱年夜饭,放完符俊勇爱看的烟花。“我花100多元从上海买了2个烟花带过来,知道孩子们肯定看得不过瘾,但经济条件有限,只能简单放放。”父亲符桂庚说。

  他带回老家的礼物中,一个小电暖器最实用。有了它,全家人在偏远山村,都暖暖和和地洗了一回澡。

  看不惯姐姐随地吐痰

  符俊勇上一次洗澡,是1月28日出发回乡前。他明白,到老家要想再洗,颇费周折。爷爷家在山村,只能盆浴,又冷又麻烦。外婆家靠近小镇,条件稍好,前几年翻新楼房,装了太阳能热水器和浴霸。但热水器遇阴天就罢工,比如1月29日的控制器显示,水温仅9℃。

  洗完澡,换上新羽绒服,饱餐一顿,和妈妈打的去长途车站。爸爸留守上海,4天后再收工返乡,“收入不高,多挣一天是一天。”

  “勇勇,帮妈妈拎一件行李。”儿子没照做,汪菊琴也不责怪。“孩子太小,平时很少做家务。”普通话明显带有乡音,夫妻俩来沪10多年,一直用江西话交流,但和多数上海家庭一样,只要有孩子在,必说普通话。有时候,符俊勇还会对父母迸出几个英语单词,“No”“I don't know”。

  “你像爸爸还是妈妈?”答案出人意料:“我像镜子里的自己。”汪菊琴笑着说:“可能是对我们的长相都不满意,他这次回家,想问外婆,为什么不把妈妈生得漂亮点?”

  晚上8时发车,一觉醒来,便身在老家门口。1月29日早晨5时30分,符俊勇推开房门,嚷着要“上厕所”,被告知:“尿尿,门口路边随地。”回屋,看到墙上的小夜灯,他脱口而出:“有意思,像鼠标。”

  天亮后与两个姐姐重逢。见大姐俊妍随地吐痰,俊勇不自觉皱眉,露出有些怪异的表情,从鼻腔里轻轻发出一个“咦”字。

  早餐吃米粉,他剩了大半碗,因为“太辣,吃不惯。”中午,恰逢表舅定亲摆酒,满桌家乡菜,他也只吃了几口。

  喜爱吃所有的洋快餐

  与席间偏咸偏辣的鸡鸭鱼肉相比,符俊勇更喜欢吃肯德基、麦当劳,还有乐事薯片。但父母出于节约和健康的考虑,常常无法满足他这方面食欲。

  带回老家的礼物里,有一大包牛肉干,分给兄弟姐妹时,遭到哄抢。他对此不感兴趣,因为“吃腻了”。小伙伴们大都到过上海,符俊勇喜欢带他们去吃肯德基,店里所有品种,他都爱吃。

  今年暑假,世博吸引来许多老家亲戚。符桂庚带着8个孩子逛世博园,连吃带玩,一天开销2000多元。孩子们没机会进中国馆,大呼不过瘾。全家唯一进过中国馆的,是符俊勇。今年初,学校组织了一次集体参观。

  和班里许多男生一样,他爱玩车模和电脑游戏。在上海租住的房子,不足20平方米,基本家电齐全,还有一台旧台式电脑。怕孩子沉迷,家里没通网络,只有节假日才允许开机,打一会儿游戏。

  老家的小伙伴们看到符俊勇,纷纷问起电脑近况,听说坏过,又修好了,个个喜笑颜开。那里面存着他们暑假共同战斗的“游戏场”,有超级玛丽,还有极品飞车……

  符俊勇最拿手的,是溜溜球,走到哪带到哪。他跟影碟自学,已有四五年,能变换多种花样。“买了N个,至少花了好几百元。”符桂庚说。

  表哥看上了符俊勇的溜溜球,攥着反复把玩,不舍得还。听说要60元,他瞪大眼睛,连呼“你骗人,太贵了,我们村里只要3元”。

  “不懂了吧,这就是正版和盗版的区别。”符俊勇昂着头,得意地说,“知道迪斯尼吗?全世界最有名的游乐场,那里玩具更贵。最大的迪斯尼在美国,上海也要建一个。”

  在乡村过年并不乏味

  远离电脑游戏,没有洋快餐,符俊勇在乡村过大年,却并不乏味。

  从上海出发时,他就打起了小算盘——抓紧车上时间,好好睡一觉,“明天痛玩一天。”果不其然,一路萎靡的他,跳下车立刻像换了个人,跑过来跳过去,仿佛有耗不完的精力。

  相比于在上海对战电脑,他更喜欢和家乡玩伴“砸石头”。乡间小路旁,遍地是“装备”。游戏前,男孩们挑选自认为坚硬的小石块,放在地上互砸,先碎者落败。规则全由孩子原创,看似无聊,他们却个个乐在其中,乐此不疲。

  符俊勇好几次将水泥块误认为石头,遭到小伙伴抗议,但他的玩性分毫未减。“只有在老家才能玩这个游戏,上海就算有人陪我玩,恐怕也很难找到石头。”

  没有石头当游戏道具,照样有乐趣。孩子们步行去2公里外的跃进水库看风景。一路上,符俊勇大长见识。走在田埂旁,表哥指着水沟说:“夏天,我们在那里抓螃蟹和甲鱼,根据甲鱼背上的齿痕可以判断它同类的数量。”行至半路,表哥又说:“草丛里经常能摸到鸡蛋、鸭蛋,还有一种大虫子,爪子很厉害。”符俊勇听得一愣一愣的,满脸艳羡地说:“以后夏天也要来找你们玩。”

  他几乎每年跟父母回家过年,但从未见过老家夏天的模样,因为每年暑假,两个姐姐都会到上海过。

  老家的另一件趣事是养蚕,许多孩子有这个爱好。表哥家的蚕宝宝就爬满了抽屉,他还每年卖掉一部分,赚几十元零花钱。符俊勇把这份乐趣带回了上海,看着蚕宝宝由黑变白,吐丝结茧,直到飞蛾破茧而出,趣味盎然。他想找人分享快乐,但班里没有志同道合的同学。

  灶膛玩火钳越帮越忙

  符俊勇喜欢和表哥腻在一起,与两个亲姐姐的交流反倒不多。姐妹俩形影不离,一起宅在房里看电视,结伴出门当男孩游戏的观众。

  “两个女儿同吃同住,特别亲密,和弟弟相对生疏些,毕竟大多数时间见不了面。”汪菊琴坦言,俊勇与俊茜相差一岁,都读小学三年级,同龄孩子容易争吵,俊妍总是站在妹妹一边,“她批评弟弟,‘你在上海,什么都有了,就不能让着姐姐吗?’”

  两个姐姐都不会玩溜溜球,符俊勇认为她们没兴趣,不想教。

  趁弟弟“砸石头”的间隙,俊妍转过身背对人群,偷偷尝试了几下,完全摸不到门路,只得作罢。姐姐拿手的,俊勇也不会,比如坐在灶前生火,为妈妈烧洗澡水。

  这项技术活,村里孩子个个拿手,包括调皮的表哥。小哥俩并肩坐在灶旁的稻草堆上,表哥手拿火钳,娴熟地翻动灶膛炉火,见火势正旺,便腾出手来劈柴。回头一看,出状况了。符俊勇煞有介事地用火钳对准灶膛,来回扒拉。“别动,我刚走开一小会儿,火就快被你弄塌了。”表哥抢过火钳,乐呵呵地说。

  符俊勇回老家遇到的尴尬事,还有两件。

  一是在村里走丢了,找村民问路,但对方既听不懂普通话,也不明白符俊勇夹生的方言。结果短短几里路,他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才安全回到家人身边。

  二是赖在外婆家,不愿去爷爷家,“我们最后花200元,‘买’俊勇回爷爷家过年。”汪菊琴回忆。村子太偏,买个鞭炮也要跑好几里路;一路坑坑洼洼、泥泞不堪;缺少玩伴;电视画面也比镇上的模糊……俊勇将符仓村称为“黄土高坡”,并列举出一长串不去的理由。

  两个姐姐读书成绩好

  符俊勇有时会恍惚,分不清自己究竟属于城市还是农村。但几年后,他很可能将摆脱烦恼,告别“小候鸟”生活。

  “勇勇小学毕业,就回老家上中学。”符桂庚说,“没上海户口,高考终归要回去考全国卷。老家教育质量也不错,有几所全国闻名的重点中学。”临川县是王安石、汤显祖的故里,自古就有“才子之乡”的美称。汪菊琴已打定主意,将来回县里陪读,照顾儿子,留丈夫在上海孤军奋战,挣钱养家。

  夫妻俩1997年来沪打工,摆过水果摊,开过杂货铺,直到10年前在市中心一家电子城稳定下来,卖电子产品配件,和另2家小店同挤10平方米店面。生意淡季时,符桂庚打两份工,去老乡工程队帮忙,安装监控设备。

  付出的所有辛劳,全为3个儿女。尤其是独生子符俊勇,寄托了父母很高的期望。最近期末考试,他退步了,符桂庚忧心忡忡。记者谨慎地试探:“在班里有中游水平吧?”他答:“上游,但从上次的全班第二名,退到了这次的第五名。”

  早在符俊勇出生前,他在家里的地位就已确立。符桂庚夫妇一直想要一个儿子,和我国许多农村父母的想法一样。即便汪菊琴怀胎7月便早产生下二女儿俊茜,他们还是毅然决定再交1万多元罚款,终于喜得贵子。

  超生绝非偶然,汪菊琴兄弟姐妹4个,加起来生了11个孩子。在上海的众多“小候鸟”里,跟在父母身边的,男孩居多。

  “留守儿童”俊妍和俊茜更不容易——和父母相隔千里,与爷爷奶奶共同生活。奶奶半身不遂,生活可简单自理,爷爷年近七旬。二老都是文盲,只字不识;基本听不懂普通话。

  “两个女儿很乖,成绩比儿子好,全班前三名。”符桂庚说,“只要学习好,无论如何也要供他们三个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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