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早茶

　　柳新

　　初中时碰到爱读的书，往往会拿着手电筒，躲在被窝里，夜以继日地看完。《西游记》就是这样被囫囵吞枣读完的。

　　其时阅读，多的是单纯的猎奇，少的是理性的思考。父辈的一句话，就把我问倒了：你说，孙悟空取经前那样神通广大，打得玉皇大帝都不得不封他做齐天大圣；可为什么取经途中却如此无用，九九八十一难中，要经常四处求救呢？

　　后来，随着知识渐长，对这个问题慢慢就有了自己的答案。《西游记》是部小说，小说总会有主题。在《西游记》中，很多文字都在痕迹明显地宣传“佛法无边”。孙悟空虽然本领高强，但连如来佛的五指山都翻不过；由佛来设置的八十一难，自然不是单凭孙悟空一人就能应付得了的。说得概括些，是题材要为主题服务。

　　这个问题解决了，其他问题又浮现出来。比如，在我国漫长的封建社会中，占主导地位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儒家文化，这只无法无天的孙猴子又从何而来？文学的创作往往会有借鉴或参照，这只孙猴子，难道真是如吴承恩所写，从傲来国花果山的石头缝中蹦出来？

　　所幸有学者对这个问题已有研究，而且有个结论。大名鼎鼎如胡适，就认为孙悟空原型来自古印度史诗《罗摩衍那》中的神猴哈奴曼：“我总疑心这个神通广大的猴子不是国货，乃是一件从印度进口的。”陈寅恪也认同这种说法。

　　所以，当连云港近日言之凿凿称“连云港是公认的孙悟空的老家和西游记文化的发源地”时，相信稍微有些常识的人们都会觉得荒谬：《西游记》是神魔小说，孙悟空是虚构的角色，怎么会有老家？即便是真要找原型，也应该是在古印度，怎么一下子乾坤大挪移来到了连云港？

　　我始终觉得，经济唱戏如果需要文化来搭台，其实不必这么牵强附会，一定要扯出是谁谁谁的故里来。米老鼠和唐老鸭没有“故里”，可迪士尼乐园照样花开全球。《西游记》的故事家喻户晓，孙悟空的形象惹人喜爱，如果有好的创意、好的管理和好的盈利模式，地方政府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宣称“我要兴建西游记主题公园，我相信这会为人民带来福祉。”现在找来是“孙悟空老家”这样的噱头，一则是贻笑大方，暴露出文化上的缺陷；二则是有政绩工程之嫌——到时候万一公园无法盈利40亿元投资款打了水漂，地方官员完全可以这样推托：现在各地都在争某某某的故里，我们有这样的优势不用，岂不是在浪费资源？

　　可怜这只孙猴子，在《西游记》中被如来佛整得服服帖帖，千年之后又被一众官员折腾得不得安生。光是他的故里，先后就有山东说、河南说、福建说、甘肃说、江苏连云港说、山西娄烦说这种种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