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声空鸣，方知三伏。我在家门前的树下、树上找蝉，却没找到，听蝉声，蝉在远方。

　　我是为儿子找蝉，却也在找我童年时的蝉。盛夏清晨，大树小树挂着蝉壳，浅浅的泥土颜色，半透明，蝉已脱壳而去，一袭蝉蜕依然有些作势吓人地扣在树皮上等着我们轻轻摘，很轻易就能收集大把蝉壳卖钱，中药店老板知道那是一味药。我们知道那是不多见的糖果和鞭炮的来源。

　　捕风的蝉总在高高的树枝上肆意高唱，彷佛在嘲笑暑热中毫无办法的我们。用竹竿吗？受到惊扰的蝉粗厉短叫一声，瞬间闪身而去，启动速度比鸟还快，不久，又在别枝找回它固有的音乐节奏加入大合唱。

　　什么也别想难住游戏中的小孩们，一根很长的竹竿，前段套铁丝圈，圈上缠好透明塑料袋，捕蝉行动就在小孩子簇拥下的大孩子手上展开了。一开始，总是不太顺利，蝉很敏锐，看见四周有动静，或者听到树下群顽鼓噪，立刻溜之大吉。我们只能安静地看着那塑料袋在半空中一点点慢慢靠近，直到蝉自己发觉已经在圈套中时，怒叫一声，猛地喷撒泡黄尿，起飞后一头扎进袋子深处，此时只要颇有技巧地一抖竹竿，软塑料把袋口空隙挡住，蝉就在我们欢呼声中成了俘虏。

　　捉到手上的蝉其实没有金龟子好玩，它体壮，一不留神容易飞走，嘴是针头一样的长吸管，黑铠甲下是有力的腱子肉，尤其是腹部，有小男孩特别羡慕的许多“小田鸡”腹肌。最奇的是腹肌会唱歌，摁上去手感就像现在的手机振动。我想蝉落在我们手上一定不愉快，它愤怒地用肚子高声回应，得来却是一次又一次摁它。

　　我原来以为蝉只在白天歌唱。有次，回老家乡下，一个湖区的山坡边，走在田埂上，一边是田，一边傍山，高过人头的山草简直要挤人下路，山阴无月时，眼睛都不能跟紧前面人的腿脚，此刻，听到蝉声极大，声如雷鸣也许不够贴切，哪有那样持续不断的雷声啊！那时，虽害怕，但我听到蝉声，心安。

　　城市里也许永远听不到蝉们宏大的音乐会。没有那么多泥土，却有那么多水泥，如果我能听懂蝉的歌唱，它唱的说不定是“家啊、家啊”。我带着孩子去公园，仔细观察树下泥土上许许多多圆圆的小洞口，那是蝉以前的家。

　　法布尔说过，“四年黑暗中的苦工，一个月阳光下的享乐，这就是蝉的生活。”如果知道蝉只有那么一个可以歌唱的阳光灿烂的夏天，你也许不会再怪罪蝉的饶舌了。（作者系自由职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