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午夜，独自一人在家看电视。门铃响，开门，是乡下老家邻居德叔。

　　记得小时候，德叔常带我们上山爬树，下河抓鱼。

　　德叔见我，满脸憨笑。

　　多年不见，德叔明显老了，黑了，瘦了。

　　请德叔进屋坐，一个劲地说：“不要换鞋。”

　　德叔却有点紧张，站在门口，先往屋里探了下头，问：“蔡老师呢？”

　　蔡老师是我太太，我说她带孩子旅游去了。

　　他顿露出轻松神情，马上退一步，从室外提一蛇皮袋子进屋。

　　“今晚住在你这里了！”德叔反手关门。

　　我说：“好！怎么这么晚进城来了？”

　　他很得意地晃了晃蛇皮袋，说：“今晚抓了十几斤蛤蟆，明天早上去换两张票子！”

　　这时我才仔细打量那个袋子，确实有不少活物在里面。我要他把袋子放阳台上。那些蛤蟆初来乍到，袋子里面一阵躁动。

　　安排德叔坐下，摆西瓜、水果。

　　德叔也不客气，边吃边说家里的事。他说老大媳妇不给他饭吃，分家自己过；老二去年出了车祸，花了几万元医药费，现在拄拐杖；老三是女儿，大学毕业了，被骗去搞传销，赔进去一万多元……

　　说着说着我瞌睡来了，我说：“时间不早了，明天一大早你还要去卖青蛙，早点睡吧！”德叔就睡下了。

　　我也洗完澡，准备休息，阳台上却传来“呱呱呱”的声音。这时我才想起那一袋子青蛙。它们明天清早，就要被卖到市场；也许中午，就要成为别人桌上佳肴。想到这，心发紧。

　　这些大自然的精灵，此刻囚禁我家里。明天的悲惨结局，是不是与我有关？我是不是帮凶？

　　窗外月色如水，小青蛙也许知道是在别人家里做客，它们憋着尽量不发声，但还是有憋不住的青蛙。“呱呱呱”的声音，强烈提醒我，它们是活生生的生命！

　　世界如此安静，我似乎听到它们压抑的呼吸，粗重的心跳，向往自然的蹦跳和歌唱，我仿佛看到它们在等待末日的来临。

　　我想起在外的妻子和孩子，想起责任和良心，糊糊涂涂想了很多事情。想数着羊儿入睡，数着数着那羊儿都变成青蛙；恍恍惚惚刚刚进入梦乡，沉闷的蛙鼓怒鸣，又把我带回现实。

　　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凌晨4时，德叔窸窸窣窣起床了。

　　我也爬起来，在阳台上截住他：“德叔，你这青蛙能够卖多少钱呀？”

　　“两三百元钱吧！”

　　我赶紧送过去三百元钱：“这青蛙，我买下了！你到市场上，闹不好被派出所抓住了，就麻烦了。”

　　德叔不好意思接过钱，千恩万谢走了。

　　楼下就是浏阳河。下得楼来，走到河边，把蛇皮袋子解开，那一群青蛙蹦蹦跳跳回到大自然，我如释重负。

　　回到家，一看时间，不到5时。我知道，这下我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