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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天上看云

  看云。什么也不用说,这样的两个字,天生都存有一份浪漫与诗意,正如一个人天然的优雅气质。

  设若你站在某一个千年村落,或某一株千年古树下,抬头凝望,就在你悠然兴会的一瞬,你或许生出无限妙悟:看云,多好。不在于目驰的遥远,而在那心游的轻灵。

  这个世界,如此忙碌,如此喧嚣。看云,越来越成为奢侈的闲适。这样那样的庄重的名义,将我们的时间切成浪峰里的光影,然后被浪头裹挟前行。

  置身于这样的纷繁与纷扰里,还有谁在乎那一个独立窗前的身影?

  与看云相契合、相呼应的意象一定不是城市高楼,而是那些守望孤独的农耕岁月,是一群古典诗人的欣然际会。

  没有哪一种“看”,会像“看云”这般超然,悠然,怡然。

  看海,看花,看故交新友;看书,看报,看世间万象。天下值得一“看”者,无不缘于美的向往,美的重温,美的约定,美的邀请。

  在目遇五彩的时代,看云有如大隐于市的精神飘逸。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窗外云卷云舒。

  还有什么样的境界,有这般沧桑与彻悟?抚人生于须臾,念万物惟不息。天即人,人亦天;云即思,思亦云。所有的繁荣都已落尽,生命回到最美丽的原初,如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仿佛什么都曾经发生,而什么又不曾留下,就像那些洁白的时光,就像那变幻的岁月。

  “山中无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愉悦,不堪盈赠君。”一千多前的某个午睡之后,一个叫陶弘景的唐代诗人,他的诗笺上飘着这样的诗行。

  清新,散淡,美丽的宁静。你看不到诗人的面容,看到的只是他那如白云般舒展的心。世间没有配得上这种心境的物象,除了无语的蓝天,和清风里的夏蝉长吟。

  “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

  真正的诗永远是不在多。已故的天才诗人顾城,凭着这样的诗句,诉说着拥挤的现代人心之隔膜。惟有心居云端、天人相谐,方是现代人实现心灵救赎的方式。

  在这里,云是一种隐喻——生命的,世界的,人生的神秘隐喻。

  云,总在诗里舒卷。且随意启开一页经典,目光很可能会与一朵云不期相遇,正如会不期然遇到一缕梅香、一抹月光与一座危楼。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云破月来花弄影,暗香浮动月黄昏;长风万里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当云成为天气预报的征兆,成为与雷电风雨一样的自然现象,它还有多少神性,多少诗情?神性与诗意的去除,让现代人对“云”视而不见。

  然而,人们还是在说“云”,说着政治风云、科技风云、世界风云。今天,电子尖端科技亦开始以“云”相称。在数字存储方面,云计算、云图书馆正频频见诸媒体。科学与知识主导的世界,正在不断“去魅”。云,留其形,而失其神,正如人类自身的精神世界,正一天天变得了无遮碍。

  然而,科技却又改变了现代人的生活,给了我们另一种看云的角度。

  20世纪初,莱特兄弟以一架冲向蓝天的飞机,成就了人类飞翔的梦想。从此,高天上流云的仰望与歌唱,变成了高天上看云的翱翔与穿越。

  倚在机舱边那方小窗前,心头忽而掠过一种现代科技带来的豪迈。因为,这种凌空看云的姿势,这种壮观的视界,在1903年飞机问世之前,再伟大的先贤也无法亲历。现在,机翼下这片云天,只是数百年前陶渊明、李白、杜甫、苏东坡曾经放逐想象的那个苍穹。

  无数次站在大地看云,如风帆,如鱼鳞,如雪白的羊群。那种遥不可及的美丽,引发过多少童年的怀想。云朵上栖落着我的梦幻,书写着神秘的昭示。现在,透过这个小窗,我看到不再是仰望中的云,而是俯视下的云。

  俯仰之间,云天殊异。

  你看机翼下的这些云朵。簇拥着,连绵着,散布着,形态各异。或如巨大的棉堆,或如巍峨的冰山,或如皑皑的白雪。放眼望去,天宇澈碧如海,云朵如堆堆残雪浮于海上,如座座冰山露着尖角。

  云天上,除了云,还是云。没有屋舍,没有道路,没有温暖的灯火与炊烟。看不到远山,看不到树木,看不到飞鸟,整个世界只留下云。

  忽而发现:一旦失去了世界的丰富与多样,我们也就失去了真正的美丽。

  当你站在大地上仰望云朵的时候,或许,我们看不到了云的这一面,只是欣羡它的自由、轻盈与高洁。

  世间很多美丽,我们是不是也像看云一样,只是看到了它的一个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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