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徐瑞哲

　　上海公安高等专科学校教官石子坚，是上海市特聘教授“东方学者”中唯一带枪上课的人，他的课堂不在教室在沙场。

　　这个年届55的汉子，着一身美国特警的行头，踢腿、挥棍、拔枪、上铐一连串动作，让人立马理解了为何美国同行送他“Bruce Lee（李小龙）”的外号。他是第一个当上美国警官的中国大陆留学生，也是我国公安系统聘任的第一个外籍警官。

　　全能教官创“五步训练法”

　　除了没干过拆弹和警犬训练，石子坚几乎是个“警务通”。从华盛顿中心监狱到马里兰州蒙哥马利郡警局，他从狱警、交警做到特警，屡获嘉奖。

　　他近睹过对着自己脑袋开枪的人，解救过持刀相向的自杀者；他逮捕过枪杀干女婿的华人名作家，假扮嫖客深入韩式妓院“扫黄”；他与未成年罪犯的父母开过家长会，参加过国内考察团大巴翻车案的律师会；他曾驰援“9·11”事件中被撞损的五角大楼，在全城恐慌的华府连环狙击案中搜到弹壳证据。

　　“在美国，一个平民百姓被训练成合格警员，只要6个月。”为什么国内警校需要6倍时间？在石子坚看来，教练必须全能，课程必须多面。他打了个比方，特级厨师不能只会做冷盘、甜点或者拉面，应该中西餐“通吃”；教官也一样，不能只会拳击不会射击，“单打一”可不行。在上海公安高专，石子坚创出“五步训练法”，每节课都同步教授知识、技能、态度、心理和执法规范，每个教官都是能文能武的 “现代五项选手”。

　　一次新生体能课上，障碍跑之前，石子坚先请学警们清理场地杂物，确保运动安全。学警们被要求一字排开，分前后两排，每排25人，向前平行推进，地毯式搜索地面不该存在的“证物”。地上有施工后留下的石块、铁丝、小树枝等，石子坚走在两列横队的最后，不出十米就捡到了一个被遗漏的烟头。他冲着已显松散不整的队伍喊：“这么点蛛丝马迹，就能锁定嫌疑人！”这堂课，令新学员都记取了经验教训。

　　目前，上海公安高专全校教改，新警上岗的培养质量和效率大幅提高，一年半学制创国内之最，成为全国唯一一所公安类的国家示范性高等职业院校。

　　5年“大墙”生涯熬出“李小龙”

　　在美国，石子坚曾被多次指派为特殊警卫员，为议员、州长、部长、总统候选人以及总统等美国政要保驾护航。除了国土安全部、交通部、劳工部部长等内阁成员，最让他担心的就是前总统克林顿，“这个总统总喜欢步入人群，在上车前还要给我一个美国式敬礼”。

　　这种贴身任务代表警界最高信任、最高标准。为此，石子坚历尽磨难，甚至险些付出生命。想当年，他只有绿卡、还未入籍，虽然专业对口，却当不上警官。他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刚扩建的华盛顿中心监狱，那里急需新狱警，不要求美国籍。从帮派“小刀会”、食堂群殴到重犯夜逃，石子坚在一次犯人围攻中被送进医院抢救：脑震荡、小臂和膝盖骨折、全身多处外伤。昏迷中，他唯一的念想就是能不能再穿上警服。

　　为了“工作需要”，石子坚开始在美习武。凭着早年当侦察兵的基本功，他成了当地一家跆拳道学院的得意门徒，别人3年才能达到的“黑带”段位，他1年半就拿下了。获证后，他在美国东部跆拳道公开赛上六战六捷，不惑之年成了 “最老冠军”。因为长相有点像李小龙，犯人们开始直接叫他“Bruce Lee”，后来连同事们也都这么称呼他。5年的“大墙”生涯，“李小龙”终于熬出了头，以美籍身份入役警局。

　　如今，石教头拿出这副好身手，带队“严”字当头。面对学警，他要求20秒钟完成枪械分解组合，“我能蒙着眼睛10秒能做到，你们也能”；面对教官，他拿催泪瓦斯对着自己喷，半小时后才睁得开眼，“哪个中医不往自己身上扎针灸，否则哪知轻重”。他还促成学校改革警械管理制度，学警入校即发放执法标配 “六件套”，除手枪与弹夹外，还有手铐、警棍、瓦斯、手电等，不论什么课程都须常携腰际。石子坚认为，只有熟悉它们、爱护它们，才能养成职业习惯。

　　少拿3倍也要为“自家人”办事

　　忆起20年前出国的一瞬，石子坚依然心酸。双肩包里有1份乔治·华盛顿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上衣口袋里缝着全家用仅存现金兑换的200美元，飞机舷窗外是前来送机的爱妻和5岁女儿。当时他每月工资89元，比一般人高不少，却放弃天津市检察院的公职，自学拿下法律、英语双学位，为的就是留洋归国、建功立业。

　　与许多打工苦读的华人一样，两年后石子坚攻读下刑侦系硕士学位。他的导师、系主任布莱尔教授说：“你是本系第一个来自中国的刑侦硕士，可惜美国没有适合你的工作。”什么？凭啥不能像同班同学那样从警？石子坚的个性恰如石子，回家后一口气写出3封求职信，但3个局的谢绝理由都相同：你不是美国公民。只有联邦调查局还约他面试，可提供的却是在局内多国语言学校教中文的职位。“不！我只当警察。”于是，石子坚被自己的好胜心“逼上梁山”，从狱警翻身成特警。

　　妻子本希望丈夫赴美学成即回，结果被他一拖就是十几年，不止一次闹起离婚；女儿在美长大，只说英文不识汉字，成了黄皮白瓤的 “香蕉人”。曾有一度，女儿赴英国大学研修，妻子独守天津老家，一家三口分住3个国度，彼此不理解，各做各的梦。

　　石子坚是个有梦就追的人，可这场梦追得太久、走得太远，不得不重新审视。在受邀来华警务交流中，他似乎找回了昔日理想，“当年出国不就是为了回来大干一场吗”？中国警校已在硬件上超过了美国，石子坚愿意把学到肚子里的货色都“倒出来”，就算少拿3倍年薪也要为“自家人”办件好事。

　　上海公安高专常务副校长郑万新向这位海外特警抛出橄榄枝，特聘他为高级警务教官，担纲国家级教学团队特警专业学科带头人。学校看重他带来的现场实训经验，支持他把学警从教室里“赶”出去。在校内，模拟街区、地铁、银行、超市、网吧等场景一应俱全，从白天到黑夜都是石式教法的用武之地。不但扎根上海，石子坚几乎每月一差，赴边疆、中原、沿海地区，参加援教项目，培训特警骨干。“希望我退休前能出一大批名教官、精品课。”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