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早茶

　　高延晶

　　中国历史上很多统治者喜欢戏剧，比较著名的有被奉为梨园祖师的唐明皇和超级戏迷慈禧太后。不过最爱戏剧的皇帝要算五代时的后唐庄宗李存勖，没有之一。

　　后唐庄宗李存勖，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历史上所谓“五代十国”，他是第一男主角。唐末黄巢起义之后，中原地区主要分成两股势力，一是篡唐自立为梁的前土匪朱温，一是仍奉唐为正朔的李克用、李存勖父子。李存勖其人颇似唐太宗，政治军事一把抓，不仅能亲冒矢石冲锋陷阵，亦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父亲死后，20出头的李存勖率领部下苦战十余年，终于灭掉世仇夙敌后梁，建立后唐，统一了中国北方。

　　李存勖定国号为唐，其实还是想承继李唐王朝的法统以号令天下。但是，他这个李，是冒牌的。李存勖根本不是中原汉人，而是来自西域的沙陀人，本姓朱邪。沙陀为突厥的一支，李存勖祖上为唐朝立下大功，被赐姓李并内迁。沙陀人天性善战，他们在唐末混战中脱颖而出，成为最大的军阀集团。李存勖建立的后唐败亡后，继起的后晋、后汉、后周，其创立者皆为李氏部将。可以说，石敬瑭、刘知远、郭威这些人你方唱罢我登场，可他们始终没有超越李存勖搭建的这个舞台。在这方面，李存勖跟结束日本战国时代的织田信长极为相似。

　　五代时期有个号称官场“不倒翁”的冯道，他本来是后唐的丞相，后来又在后晋、后汉、后周为相，前后长达二十余年。这除了因为冯道为人圆滑、会见风使舵之外，更主要的是冯道跟后来这些皇帝本来就是“一家人”，大家原本都给李家打工，合作起来比较容易。

　　不过，尽管李存勖年轻有为、雄才大略，但多数史学家给他的评价却是“超级昏君”，原因很简单，他过度宠信戏子伶人，以致亡国。

　　中国历史上文艺界人士最风光的时代，就是李存勖“话事”的那十来年。唐明皇和慈禧太后喜欢戏剧只不过是玩玩，李存勖则不仅沉迷于看戏、演戏，还重用伶人当官，而且是很大很重要的官。例如最信任的伶人景进，官至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上柱国，伴随皇帝左右，参决军机国政，国家大事皆与顾问。

　　后世在评述这段历史的时候，一般都解释说李存勖得天下后开始昏庸腐化，重用宦官伶人，导致“身死国灭，为天下笑”，是“我自得之、我自失之”，一世而亡的帝王代表。

　　我对此却有不同看法。残唐五代，最大的问题就是武人骄横、军阀割据，作为开创一个新时代的皇帝，李存勖不会看不到这一点。他重用伶人宦官等身边人，目的正是打击手下那批骄兵悍将。但是，李存勖诊对了病情，却开错了药方，伶人宦官毕竟不堪大用，抑制军方的做法又过于激进，结果引发兵变，最后连御前亲军也造了反。讽刺的是，向李存勖发出致命一击的，是亲军指挥使郭从谦，而这位郭将军，正是伶人出身。

　　宠爱伶人却死于伶人之手，欧阳修称李存勖“为天下笑”也没冤枉他。但从政治上看，李存勖抑制武人的做法具有很强的前瞻性，他的遗愿也在几十年后被另一位皇帝用“杯酒释兵权”的渐进方法完成，从而开创了文官当政的中国古典黄金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