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涌

　　罗姆尼在佛罗里达的凯旋，按说应该结束了金里奇的总统梦。但是，许多评论家提醒人们别过早下结论。仔细想想也有道理：第一，金里奇不是一般的角色。美国的选举传统，总强调尊重游戏规则和体面认输的君子风范，金里奇不然。他作为竞争者，可以在比赛一开始就打裁判（这一点后面再谈）。一般选战的输方，不管多么痛苦，总先要向获胜者电话祝贺。金里奇输掉佛罗里达，连这个规矩都不守；第二，美国的选民，特别是南方福音派的白人，绝非理性可言，他们会支持一位狂人。金里奇不管多么不靠谱，在他们那里也有市场。

　　南卡罗来纳和佛罗里达的两场预选，在共和党预选历史中可谓最为丑陋，充满了个人攻击。这多少也跟金里奇的政治生涯和个人生活中瑕疵太多、授人以柄有关。最为可观的，是他能把这些短处在瞬间转化为优势。其政治天才可见一斑。

　　比如，在美国政坛，金里奇大概是最为著名的 “二奶专家”。1962年，年仅19岁的金里奇迎娶了自己高中的几何老师、26岁的JackieBattley。如果金里奇在18岁以前和她发生性关系的话，换到今天后者就可能进监狱。当时金里奇的父母对这样奇怪的婚姻极为不满，甚至拒绝参加婚礼。但事实上，这大概是金里奇迄今为止最长的婚姻生活，并生了两个女儿。1981年，他和一位叫Marianne的女人偷情后，与Jackie离婚。当时Jackie身患癌症，刚刚做完手术在医院恢复。金里奇跑到病床前讨价还价，拿到了离婚协议。据金里奇的一位前助手说，金里奇称自己的第一任妻子太老，不漂亮，日后作为第一夫人很难拿得出去。那时他已经对白宫望眼欲穿了。

　　Marianne比金里奇年轻9岁，想必很合格了。金里奇在议会的竞选中也大秀夫妻恩爱，大打“家庭价值”牌。1990年代共和党控制的国会为了性丑闻弹劾克林顿，金里奇作为议长自然一马当先。不过，他从1993年开始，就和比自己小23岁的国会助理CallistaBisek偷情。2000年，他结束了第二次婚姻，同时和Callista结婚。对此媒体大哗：你怎么可以白天义正词严地去弹劾克林顿，晚上就干同样的事情？金里奇的回应也不合常规，他在2001年接受采访时称：婚外偷情无疑是错误的，但自己那时实在是太爱国了，工作太劳累了。此话马上成为媒体的笑谈：金里奇忙着爱国，无心顾家，不小心投入一位比自己女儿还小的女人的怀抱。

　　这些本来都是些陈年旧账。不过，在南卡罗来纳第二场辩论的当天，ABC电视新闻网播放了金里奇第二任妻子Marianne的访谈，并提供了一些生动的细节。Marianne称，她后来才知道，金里奇就是在自己的房间和Callista偷情，而且每次打电话过去，都还会说“我爱你”，Callista就在一旁听着。她发现这些事情后找金里奇评理，金里奇则要求保持“开放婚姻”，并称“Callista才不在乎我干什么呢，可你却要独自拥有我”。这种要求被Marianne拒绝后，两人才离婚。

　　众所周知，金里奇一直以保守主义的灵魂自居，确实也是位野心勃勃的奇才。他之所以2008年没有跳出来选总统，一大原因就是怕选民对他私生活的劣迹难以接受。特别是当今的共和党以南方福音派白人为主力，他们一直很看重“家庭价值”。许多福音派声称根本不可能投票给一位离过婚的人。为此，金里奇做了精心的准备，用福音派的语言忏悔自己的过失，请求上帝的原谅和帮助，最后“再生”，并签署了教会领袖要他签署的婚姻誓言，要永远忠于现任妻子等等。

　　知道了这些背景，我们就能理解ABC对他前妻的采访的爆炸力。他的两个女儿写信给ABC抗议，要求撤销播出而未果。在当晚的辩论中，CNN的主持人上来就用此事对金里奇提问。这显然是个错误。这是个该问的问题，但在这么重大的预选辩论中，绕开重大的政治经济问题，以私生活开场，实在不得体。金里奇瞬间抓住这个天赐良机，怒斥主持人：我对你以这种问题来开始如此严肃的全国性辩论感到震惊，这一访谈中的故事是错误的。当时认识我的人都知道这是错误的。我们有几个朋友去和ABC对质，但是ABC根本没有兴趣听我们这方的声音。你们这些自由派媒体，就是千方百计地攻击我们，甚至不惜拿别人的家庭创痛做文章。你问问在场的人，多少人有家庭的创痛？我现在已经是祖父了。大家都看得到，我和我的家庭是多么亲密。而你们却要想方设法地摧毁我们！

　　这就是我开头所说的运动员比赛开始先暴打裁判。金里奇谙熟南方白人政治，知道观众会是什么反应。果然，一时间掌声雷动，辩论还没开始，金里奇就把自己打扮成了自由派媒体的受害者，把以白人保守派为主的观众的感情都调动起来，几乎一锤定音了。随后的投票中，他以压倒性优势赢得了南卡罗来纳。特别值得注意的是，金里奇在那些婚外情的潜在受害者，即已婚妇女中，以41%对28%的巨大优势战胜了罗姆尼。而事后，金里奇的人马根本没有去和ABC对质。他辩论开场“暴打裁判”，说的全是谎言！

　　金里奇在这一回合后，显然获得了自信。在此之前，他一直避免让自己的女儿和第三任妻子站在一起。因为这实在是个有点奇怪的“全家福”：妻子比女儿又漂亮又年轻。赢了南卡后，则女儿妻子都大大方方地和他站在一起。 “自由派媒体”被他暴打后，再无人敢就此说三道四了。

　　不过，许多评论家特别是女性评论家指出，南卡是福音派重地，大家为金里奇疯狂不足为奇。但在全国范围内，女性支持罗姆尼的比例更高。尤其是已婚妇女，对金里奇最难认可。这在其他州的选举中将显示出来。

　　果然，在罗姆尼大获全胜的佛罗里达，金里奇在已婚妇女中以28%对51%的大比分输给罗姆尼。已婚妇女不喜欢负心汉！但是，在已婚男性中，金里奇和罗姆尼几乎平分秋色。如果我们考虑到罗姆尼在佛罗里达的电视辩论、广告投入、竞选组织等方面的压倒优势，金里奇能在已婚男性中维持平局，实在是令人称奇了。

　　这种集体性的数据，比任何个人的告白都更能反映人性。如果你问那些佛罗里达的男性选民，大多都会信誓旦旦地讲什么 “家庭价值”，要信守神圣的 “婚姻誓约”云云。但内心深处，恐怕还是对金里奇又羡慕又佩服：这老哥三次婚姻，每次都把老婆的年龄砍下去十几岁。这样的艳福何时能轮到我呢？

　　（作者为美国萨福克大学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