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身健

　　上个世纪90年代初，我在北京遇到一位台湾教授，那个时候，海峡两岸的民间交流刚刚开始不久，两岸彼此都很好奇，互相询问对岸的风土人情。记得他问我:“小许，现在大陆都流行什么歌曲啊?”我说:“台湾的小虎队正当红。”他表示不可思议，理由是小虎队的粉丝应当是中学生，那不是成年人的菜。他连连说流行的事情有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猜想等大陆有了自己的流行风格，也许不会出现成年人追捧中小学生歌曲的咄咄怪事了。

　　不过，这位教授还真猜错了，小虎队在大陆就像濒临灭绝的东北虎一样备受呵护。去年，三只老小虎走上了春晚，竟然成为了春晚的最大亮点之一。看着满脸褶子的三个大叔在扮嫩，扭腰撅臀折腾着唱《青苹果乐园》，我心里感到现在的大叔大婶们可太不像话了，喜欢怀旧，可以在自己心里头默默喜欢，但是，公开怀旧就有点儿拿肉麻当有趣了。

　　我不是说成人不该追捧小虎队，假如当年大婶热捧年轻时的小虎队，就像现在的大叔喜欢韩国的少女时代，老太太爱死裴勇俊，这些忘年追捧背后还算有着性心理的合理解释。但是，如果大叔大婶们玩命喜欢和自己一起变老的已经过气、或者说已经出局的歌星，这就解释不通了。这种错位的爱，我称之为“小虎队现象”。在现实生活中，这种“小虎队现象”还是屡见不鲜的。这种现象的原因在于当下正处于转型期，一切都在发展中，一切都带有转型期的特征。

　　唱歌的小虎队变老了还是粉丝成堆，在公共领域里，“小虎队现象”同样存在着。知识分子虽说对于权贵浑不吝，但是也有自己的行为方式和偶像。芸芸众生坐地铁手捧一本《读者》，知识分子得亮出一本《读书》。大众喜欢李宇春，作为知识分子的偶像至少得是目光深邃的鲁迅或者满脸苦大仇深的俄罗斯圣愚索尔仁尼琴。如果有人告诉我，公共知识分子的偶像是一个不到三十的青年男子，此人中学辍学，有七门课程不及格，其中包括语文，而此人竟然以写作出名，我是肯定不信的。他还是个职业赛车手，取得了不少好名次。他特立独行，清华才子高晓松是他笔战败将，老作家白晔被他骂得关闭博客，就像诸葛亮骂死了老王朗。他比鲁迅更加张扬，据鲁迅学专家考证，鲁迅日记里的“洗脚”是夫妻生活之意，而他高调接受采访时声称自己选择老婆的标准是活好。论才华，他早就超过了鲁迅，鲁迅是把别人用来喝咖啡的时间用来写作，而他把别人用来写作的时间用来赛车、泡妞、打游戏，书竟然还能一本本排着队出，当然，还抽空给鸟窝咖啡代言，神了吧?绝对超过鲁迅!我的偶像是鲁迅，当下许多公共知识分子的偶像就是这位当代鲁迅——韩寒。韩寒是当代鲁迅，是当下许多公共知识分子的共识，如《南方周末》评论员李铁说:“韩寒是不是当代的鲁迅?这其实已经不是一个问题，事实已经作出了最好的回答。仅以影响力论，韩寒不是当代鲁迅，谁是?”

　　爱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攻击他人偶像是引火烧身的。最近，著名打假者方舟子和韩寒在网上论战。韩粉旗帜鲜明地站在韩寒一边，有人说韩粉多是中学生，我觉得中学生追捧文青合情合理，就像在台湾，当年中小学生狂追小虎队一样。但是，假如公共知识分子给韩寒站台，这就不能不令人大跌眼镜了，这不就像大叔大婶、大爷大妈大唱《青苹果乐园》一样匪夷所思吗?这是公共知识领域中的“小虎队现象”。

　　仔细盘点，公共知识分子里的韩粉不少啊，网上有个帖子“公知母知爱韩寒言论集”中的那个名单快赶上辛德勒的名单一样长了，其中最卖力的要数易中天。此次诸多公共知识分子挺韩斯文扫地，引发了中国公共知识分子的形象危机，对此，我并不难过，因为，作为发展中国家，我们的公共知识分子也在发展中，也许这次方韩之战会令国人进一步思考什么是真正的公共知识分子。

　　这次方韩之战最令我伤心的，是清华政治系刘瑜副教授的落水。刘瑜为韩寒叫屈伤心，套用艾青的诗句就是“为什么我的眼里含着泪水，因为我爱现代鲁迅爱得深沉”。刘瑜的文字棒极了，清新幽默，《民主的细节》传播民主的理念，《送你一颗子弹》让我读得捧腹喷饭。不管是对民主的理解，还是文笔，刘瑜都是一流的。韩寒最近抛出的“韩三篇”说明他对民主的理解是皮毛，但您刘瑜教授都谈及民主的细节了，号称民主女神，何必崇拜因谈民主而遭到反弹的韩寒。您能想象梅兰芳崇拜李玉刚吗?记得刘瑜喜欢看恐怖片，说再恐怖的电影都吓不倒她。这次公共知识分子卖力挺韩，一个个公知倒下，我看也像一部蹩脚的恐怖片上演。我眼前有这样一个场景:方舟子和韩寒大战，韩寒节节败退。一个个公共知识分子冲上去，倒下了，我看了不动声色。忽然，刘瑜出现了，也倒下了。哎呀，太恐怖了，我不敢看了。据说刘瑜已经讪讪地删除了挺韩的微博，到冰岛玩儿去了。希望刘瑜在冰天雪地清醒清醒，网民所称的韩老虎可不该是你的偶像。

　　(作者系中国政法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