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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去来兮一悔僧

http://www.sina.com.cn  2012年02月24日04:45  大众网-大众日报

  □ 支英琦

  蕉林酌酒的老者嶙峋清寂,仿佛遗世修行的老道;拈花仕女清丽出尘,似乎置身阆苑仙境。就连画中的树木石头,都画得奇异古怪,透出一种别样的气息,欲说还休。

  看陈洪绶的画,总感觉到一种悲苦与欣悦杂糅的复杂情绪。

  最早看到他的《归去来辞图》,只是其中的2个片段,线条圆转,人物传神,眼前仿佛就有了“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的诗意。然而,细细欣赏下来,画中人或紧闭或凝睇的双目,却透出浓浓的无奈,似乎有一种深藏已久炽热难抑的岩浆,在画面上萦回激荡着,一俟被看画人的眼神碰触,便会喷薄而出一泄千里。

  画中的这种内蕴丰富的清奇气象,是和他的生活经历相互关联的。陈洪绶,字章侯,号老莲,晚号老迟、悔迟,又号悔僧、云门僧,绍兴诸暨人。陈老莲生活在一个世代簪缨的名门望族,年少时即师从名家,十岁时侧身著名画家蓝瑛门下,青年时已声名远播。到了晚年,同样声名远播的还有他的喜酒好色。按说,诗酒风流是古代文人墨客的常事,但陈老莲的酒色之好已非常人所能理喻。他每宴必酒,每酒必醉,喝酒一定要有美女作陪,睡觉一定要有美女服侍。一个学养全面、造诣深厚的画家,何以放荡恣肆到如此地步?天性风流之外是否还有难言苦楚?

  像大多数中国文人一样,治国济世是陈老莲青年时期的理想。只是,陈老莲虽有文采却屡试不第,失望之余才在崇祯十五年来到京城,因为绘画天才被招为国子监生,受命临摹宫内历代皇帝画像。这段经历一定不是陈老莲性情中事,偏偏倒为他艺术精进奠定了基础。然而,明末乱世,宫廷里也是一派凋敝,耳濡目染宫廷里的种种腐败险恶,天性脱俗的陈洪绶如何忍受的了?痛定思痛,他毅然挥泪离京。不久,李自成的农民军攻破京城,旋即又是清兵入关,明朝国破,师友或愚忠殉国,或流离失散。乱世之中,一个不肯苟且的文人画家,或许,只有通过放浪形骸醉生梦死,才能暂且度日偷生。

  对于一个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文人,酒色的麻醉毕竟不会长久,“举杯浇愁愁更愁”的老莲遁入绍兴云门寺,内心纠结,画面却愈加清绝脱俗。其实,一个孤傲的灵魂,即使面对青灯古卷,也难以平息内心羞愤郁闷之情。也只有通过笔墨,借前贤的生活场景聊以安妥眼前的日子。

  于是,就有了《归去来辞图》。

  这是一幅由11段画面连缀而成的长卷,分采菊、寄力、种秋、归来、无酒解印、贳酒、赞扇、御馈、行乞、洒酒等。画中人物一例是老莲式的高古奇特,情状各异而性灵独抒,衣饰的线条简劲清圆,衬得人物愈发飘逸通脱。陶渊明的形象,在每一幅画中都要比其他人物大一些,显然寄寓了画家更多个人情感。不管是坐是立,是采菊闻香还是绾手对案,宽大的衣袍里裹着的总是一种悲酸的悠然。想来,老莲是真心钦羡陶公躬耕垄亩的田园生活,历代中国文人哪个不标榜自己“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然而,要达到陶渊明那种“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真境界,又谈何容易。画此画时,陈老莲已是52岁的寺中“悔僧”,青灯佛号里,他是否真的超然尘外了?我看未必,他画这幅画的动机,就是听说老友周亮工变节做了清朝官吏,在百感交集中画画相赠,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在我看来,画中的主人,与其说是陶公,不如说是老莲自己,那一双紧闭的眼睛里,哪里有采菊东篱的悠然惬意,哪里有归田园居的通脱潇洒?它分明在紧紧锁住一个无法示众的矛盾世界,锁住一腔无法喷薄的精神之火。画中,主人公的脸上清奇宁静、纤尘毫无,我们却分明看到两行清泪潸然,从明朝垂落到现今。

  陈老莲画过许多历史人物,从《水浒叶子》里梁山好汉的夸张造型,到《屈子行吟图》里屈原仗剑行吟泽畔的郁郁身影。老莲一直在矛盾着,纠结着,既不愿为昏聩的大明王朝愚忠殉国,又不肯离经叛道为清王朝出仕做官。这种纠结,是深受儒家思想约束的一代文人的纠结。倒是他画的佛释人物,硕目短髯,长眉鹰鼻,面貌奇古,静穆神秘,一派安安静静的禅悟境界。

  “无法可说”,这是陈老莲在一幅佛释人物上的题款,无法即有法,他终是有所参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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