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新军

　　白庙乡地处四川省巴中市边缘山区。2010年1月，该乡开始公示政府公务费开支明细。人民日报等数百家媒体也持续对白庙从不同角度进行了数万篇次的报道。

　　在2012年1月8日举行的第六届中国地方政府创新奖颁奖会上，惟一入围的乡镇级政府是白庙乡。他们申报的创新项目是：政府公务费支出明细公示。

　　出人意料的是，白庙乡却在最后时刻弃权了。他们给出的理由是：原定前来的乡人大主席因为感冒住院了。笔者感到，事情远没有像一个乡镇干部生病不能前来那么简单。

　　此前，笔者作为创新奖调查组组长，于去年底前往白庙乡做了实地考察，掌握了丰富的第一手材料。

　　从内部环境来看，白庙乡作为贫困乡镇，公共服务水平低下。

　　从外部环境来看，白庙乡的制度创新，颠覆了中国官场潜规则、严格约束主要领导干部权力、断了那些想多吃多占的人财源来路的透明政府建设，也惹恼了一些干部。尤其是该乡的上级巴州区。巴州区有领导在干部会议上对白庙乡的做法公开提出批评，并扬言互联网上的攻击不是个人行为，而是组织行为。

　　白庙乡制度创新之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下还可以持续两年之久，就不能不提到中国目前干部管理体制的影响力。时任中共巴中市委书记的李仲斌，对白庙乡的创新之举，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在“一把手”有力的保护下，白庙乡经历了一段“有惊无险”的创新之旅。

　　但是，随着李仲斌2011年调任四川省司法厅厅长后，有领导申斥白庙乡负责人“你以为现在还是李仲斌当书记的时候吗？”这真实反映了体制悖论：一方面，改革需要具有创新精神、手中又握有权力的领导者来推动，另一方面，完全依赖权力高度集中的领导者的推动，又有可能使改革人走茶凉，人走政息。

　　这样的担忧笔者在调查时就已经感受到了。当我们在与白庙乡农民代表座谈时，农民们对乡党委政府建设透明、公开政府的努力十分赞赏；但是，也对这样做了之后，会不会得罪上级领导和有关部门，会不会因此影响上级对白庙乡的财力支持和公共服务提供，表示十分担忧。

　　白庙乡的干部，也不得不做出某种妥协。现在，白庙乡已经大幅度减少了接受媒体采访的次数，放弃了参加第六届中国地方政府创新奖，也同时放弃了本可以获得的第六届中国地方政府创新奖提名奖。

　　在笔者看来，白庙乡的这种无奈选择，显示出中国在建设透明政府方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它的真正重大意义，在于开创了中国透明政府的先河。这显然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作者系中央编译局研究员，摘编自《中国改革》杂志2012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