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施晨露

　　昨天，龙华殡仪馆告别大厅里，钢琴协奏曲《黄河》的旋律袅袅回荡。从抗战时期投身舞台起，张瑞芳的艺术生涯正像那一曲奔流的《黄河》……“影剧齐光心灵如泉水叮咚馥郁满园瑞草，德艺双馨生命如奔流大河绽放一路芳华”，灵堂两侧的挽联勾勒一生。张瑞芳躺在红色玫瑰、粉色百合环绕的灵床上，身披党旗，音容犹在。

　　暑热炙人，挡不住电影人和电影观众送别“李双双”的脚步。88岁的仲星火早早到了，他说：“当年演 《李双双》，瑞芳同志手把手地教我，她是我的大姐更是老师。今天跟她告别，我家住得远，在杨浦区，担心迟到，所以一接到通知就订车，早点来，心安。”

　　从四面八方赶来的观众早早到了。57岁的余佩敏排在送别队伍最前端，同样家住杨浦的他早上5点半出发，7点不到就到了现场。“我们都是看着张瑞芳老师的戏长大，天气再热也要来送她最后一程。”

　　“无论老少都谦和以待”

　　“瑞芳老师十分关心他人，电影圈上下无论老老少少她都谦和以待。她遇到我就说，‘头发不要再染了，对身体不好，你看我就不染’。从此，我就听话再也没染头发。”曾任上海电影局副局长、上海市文联党组书记的陈清泉与张瑞芳共事多年，82岁的他昨天也很早就到了。“瑞芳老师是长我们一辈的第一代电影家，不止非常有艺术天赋，对待后辈电影人更关心备至。1982年的《泉水叮咚》是瑞芳老师的最后一部电影，也是当年还是新人导演的石晓华第一部独立执导的作品。在拍摄现场，瑞芳老师既是主演，更给了导演和其他演员很多指导，《泉水叮咚》粗剪很长，后来精炼成为一部精彩的影片，瑞芳老师功不可没。”

　　同为战时话剧舞台上的 “四大名旦”，比张瑞芳年轻四岁的秦怡说，从前开会，两人经常同住一个房间，“瑞芳大姐喜欢唱歌，中外老歌都会唱，还拉着我一起唱，可惜我往往只记得调子，没哼几句就忘了词……”

　　秦怡的思绪飞到了1999年，那是第四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期间，纪念 《渔光曲》导演蔡楚生，两个老姐妹又凑到了一起，“让我在一边哼着曲调，瑞芳大姐一字不差地默下了整整两段《渔光曲》的歌词，还清清楚楚地写下，在1935年，她学会了这首歌。已经64年过去，她的记忆仍然那么清晰。现在的演员接一部戏，也许剧本就看一两天。而瑞芳大姐不管是老歌还是老电影剧本都能记下来。在她的激励下，每逢有诗朗诵或是其他登台机会，我也总是拼了命地去背词。我想，瑞芳大姐的精神，我们应该去延续，年轻人更应该多学习。”

　　“您永远在这个家”

　　“您缔造了这个家，您离开了这个家，您一定想这个家，您永远在这个家。”告别仪式入口，上影演员剧团敬献的展板和诗句格外醒目。电影胶卷的映衬下，老团长张瑞芳笑得亲和慈祥，仿佛从未远离。

　　推开告别大厅走廊尽头的房门，现任上影演员剧团副团长张晓林说，剧团老中青几代演员都来了。“我是1986年进团的，当时老团长已经退休，但她对剧团十分关心，每次见到总是千叮咛万嘱咐，挂心着剧团的发展。为老团长站个门岗，是必须的。”

　　手里握着下午就要返程的G7066次车票，为送瑞芳大姐最后一程，牛 从舟山片场赶回上海。“我最怕这样的场合，可以见到那么多老朋友，也意味着老朋友又离我们而去……”话未说完，眼眶已红。

　　王诗槐来了、张瑜来了、佟瑞欣来了、吴冕来了……大家聊的还是最近在忙什么、在拍什么戏，就像老团长还在时，她最爱问小辈们的那样。“看着老团长的戏长大，进团之后，她领着我们，教我们怎么演戏，更教我们怎么做人。”王诗槐说。从演员剧团走向更大天地的张瑜说，在剧团时就受到瑞芳老师的指导和鼓励，2005年她拍摄纪录片 《中国电影在上海》，更进一步走进瑞芳老师的心灵世界。“那天从上午9点多一直聊到下午，瑞芳老师谈起电影有说不完的话，那时，她还那样洋溢着生命活力……她谈在《南征北战》中的表演，是她第一次扮演工农兵角色，她很看重这个戏份不多的小角色，为了这个角色在农村‘改造’了八个多月，娓娓讲述也让我得益不少。瑞芳老师是第二届百花影后，我凭《庐山恋》获得百花影后时，瑞芳老师是评委，看我得奖，她比自己得奖还要高兴。”

　　“高洁艺德印在观众心中”

　　“1959年，我19岁，刚进中戏念大一，国庆10周年人民大会堂的晚会上，瑞芳老师见到我一把将我搂到了怀中，说道‘新中国的女青年就该这样健康美丽’。那天，我穿着一件颜色鲜亮的毛衣……”女导演史蜀君回忆起与张瑞芳的第一面记忆犹新。“当时，瑞芳老师根本都还不认识我，就这样热情待人。后来，我进入上影工作，更得到她热情的支持，她给了我们女导演群体很多希望。”

　　本要回老家探亲的唐国强赶来送别张瑞芳。他说，虽未有幸与张瑞芳合作，但从舞台走向银幕的共同经历让两人有话聊。唐国强现任中国电影表演艺术学会会长，“今天来送别第三任老会长张瑞芳，明天要赶回北京送别第二任老会长陈强。限于当年的条件，老艺术家们留给我们的作品太少了，但他们身上的艺德、戏德是最宝贵的财富。瑞芳老师是全体演员的楷模，但她从来谦虚，尽管年事已高，但来开会时从不提任何要求……”

　　专程从北京赶来的中国电影家协会主席、著名导演李前宽回忆，2002年在上海举行的纪念毛泽东同志 《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60周年文艺晚会，“我是总策划和导演，84岁高龄的张瑞芳老师一曲《渔光曲》，唱得人热泪盈眶。我们都看着瑞芳老师的戏长大，令我印象尤深的是她在生命最后十多年里热心电影和社会事业。只要身体允许，对电影、对社会有帮助的活动她都会到场。瑞芳老师是电影人的旗帜和楷模，她的美丽大方像中国影坛一朵永不凋谢的牡丹花。她的银幕形象定格在中国电影的画廊上，她的高洁艺德印刻在所有观众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