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技师的岁月变轨 昆明修表师的记忆与现实
李含斌在查看顾客送修的手表
修表师李含斌
修表时，注意力需要高度集中■ 本版图片 都市时报记者 文若愚
修表师使用的工具，非常精密
修表师的工作台很整洁，没有摆太多的杂物
“栽尖补齿”技术是修表师的最高技艺之一，就是在细如发丝的轴上钻孔补轴（图片最顶端），或者自己制作极细微的卡齿
■ 都市时报记者 李鸿睿 实习记者 欧阳嘉佳
手表，上世纪70年代的“家庭三大件”之一，在国人心目中占据重要位置。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手表成为寻常之物，带热了修表行业，街头的修表摊遍地开花。
今天，世界名表对国人来说已不再遥不可及，但它们现身于奢侈品柜台之上，成为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与寻常百姓的距离再次拉远。
手表的高端化，带来的是普通表修理行业的日渐萎缩。对于李含斌师傅和谈师傅这类从业多年的修表师来说，这份职业已经辉煌不再。往昔的光荣历史，只停留在他们记忆的深处。
手表的购买和使用
Q：买手表需要注意什么？
A：首先要检查手表外观，观察表针，看指针指向3点及9点时分针和时针是不是成直角；6点时分针和时针是不是成直线；12点时分针和时针是不是重叠。如果你运动量较少的话，建议买手动机械表或石英表。
Q：一般全自动机械手表能走多少个小时？
A：全自动机械手表的能量一般可供机芯运转30到40个小时。
Q：磁场对手表有什么影响？
A：遇到外来强磁场时，手表会停顿或出现快慢偏差。遇到这类情况，应该把表拿到远离磁场的地方，重新对时，或者找维修点作退磁处理。
Q：手表里有时会出现雾气，该怎么预防呢？
A：手表里有雾气说明表里面有水分，通常是水通过表壳接合处的细微孔隙渗进去的。夏天的湿度大，手表若突然遇冷，也会出现雾气。应当尽量避免在洗澡、游泳时戴手表，哪怕是防水手表。
Q：手表偶然停摆是不是故障？该怎么办？
A：手表偶然停摆，可暂时不用管它。经常停摆的话就要送修了。
Q：不锈钢表壳为什么也会出现锈斑？
A：表壳和金属表带的材料主要是含镍、铬、钛的不锈钢，怕强酸、强碱侵蚀。人的汗液里含有一些酸性成分，或者类似性质的酸性物质。若长期附着在表壳、表带上没有及时擦去，就会形成锈斑。
千元月薪 90年代初的高级工作
交两三百元学费，学习半年就能出师。他们每月赚千余元的时候，普通工薪阶层的收入是两三百元。
李含斌，四川人，今年41岁，在昆明一家高档名表中心担任技术经理。
从业20多年来，李含斌亲眼见证了修表行业的极盛期和衰退期。他估计，在最辉煌的上世纪90年代上半期，昆明修表业的从业者有300人左右；但到今天，这个数字已经少了一半，只有150人左右了。
当年街头随处可见的修表师傅，如今要么像李含斌一样进高档商场做专业修表人，要么像谈师傅一样，在路边租个小摊，坚守低端的修表业。而大多数人早已转行。
上世纪90年代的上半期，是修表师们的黄金期。那时候普通工薪阶层的工资每月就两三百块钱，但修表师们能月入千元。李含斌就是普通修表师中的一员。
1990年，19岁的李含斌高中毕业后，听说昆明气候好，四季如春，就从四川绵阳来昆明打工。由于对机械很感兴趣，半年后，他找到位于南太桥的科技培训中心大楼，跟人学修表。当时交了两三百元的学费，半年后顺利出师。
当时，位于昆明市中心的近日地下商场是个繁华的所在，李含斌常被人叫到那里去帮忙修表。“那时候戴表的人很多，平均一天要修三五块表。”1991年时，李含斌每个月就能收入1000多元。他经常接触的是飞亚达、罗西尼、依波等国产手表，偶尔也遇到进口的天梭和卡西欧表。在那个年代，价值1000多元的天梭表就已堪称高档手表了。一直对精密机械感兴趣的李含斌修这些手表，也是轻轻松松。
1993年，毛泽东诞辰100周年时，北京轻工业协会发售了一款名为“毛主席诞辰百年”的限量纪念手表，采用的是瑞士2836型机芯，售价9999元，这是李含斌当时遇到过的最贵的手表。这时，他在北站附近的盘龙百货大楼修表。
“当时戴这种表的人都是达官贵人，因为是限量发行，有钱都不一定买得着。”接过这块出了故障的限量表时，李含斌很谨慎。他还记得，自己用绒布小心翼翼垫住手表，轻拿轻放，用专用的开表工具拆开，很快发现了故障原因——手表内的固机片螺钉卡到齿轮，导致表停走。这只是个小问题，李含斌校正齿轮吻合，清洗保养后，表就修好了。修这块表，李含斌的工价是36元。
从1991年到1995年，李含斌一直拿着高于普通人的月薪。
至今仍在昆州路摆修表摊的谈师傅，也曾有过这样的辉煌。40多岁的他依然记得当年的潇洒日子。
谈师傅来自四川广安，初中毕业后到云南打工。1991年，他拜在一个当时在曲靖卷烟厂摆摊修表的师傅门下。师傅修表时，他就站在一旁观摩，师傅休息时，他再去摆弄师傅的工具，自己琢磨。
出师后，谈师傅在曲靖开起了修表摊。虽然自己独立门户了，但一个人单干，难免会手抖心慌。他记得，有一天来了个女顾客要修表，他用镊子夹出表轴，手忽然一抖，细细的轴心落到摊前的水泥地上，没了踪影。他满头大汗找了半天都找不回来，“也不敢找师傅去要配件，怕被骂”。于是，谈师傅承诺顾客第二天一定修好。顾客一走，他就把周围的沙子全部扫在一起，在沙堆中仔细翻找，天黑前总算找到了表轴。
虽然刚开始时手艺不精，但谈师傅的收入同样不差。和李含斌一样，他也可以月入千元，“那时候戴表的人多嘛。”后来谈师傅转战昆明，继续开修表摊，一干就是20多年。
李含斌和谈师傅，两人起点相似，但在漫长的人生中，渐渐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修表技艺与行业“潜规则”
修表师的手艺高低，从一项名为“栽尖补齿”的技术上就能看出。
进入新世纪后，手机开始逐步普及。手机附带时间显示功能，极为方便，很多人从此不再戴表。加上制表工艺的不断提高，手表故障率一再降低，人们几乎不修表了。
顾客的减少，让谈师傅感觉前途渺茫。十多年来，他一直在昆州路固定摆摊，积累了一些口碑，他的生意就靠这个艰难维持着。
与谈师傅的窘境不同，他的一些“懂整”的同行早就发家致富了。夸大手表的“病症”是一种牟利方式，还有些手快的修表师，竟可以在顾客眼前换掉手表零件。“我见过有些同行的做法，简直和变魔术一样。把以前修剩下的坏零件放在一旁，拆开手表后，他可以迅速换掉手表里相应的好零件，然后把表放在寸镜下面，指给顾客说，‘喏，你的这个零件坏了’，这样的话，他就可以白得一个好零件。还有的人会用相对廉价的零件修表，修好之后，告诉顾客说用的是高级零件，人家又不懂，只有掏钱。有的人就是用这些手段，积累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李含斌虽然知道谈师傅所说的这些手段，但他说，自己从不会这么干。他在昆明的近日地下商城、盘龙百货大楼、诺玛特超市等地修表多年，靠着不断地学习，手艺日臻熟练，最终得以进入昆明的一家高档商场，并当上了技术部云南区的经理。“修表这个行业，技术基础不会有颠覆性的进展，但每年都会有些新技术面世，必须不断学习，才能跟得上潮流。”
修表业内，有一项技术可用来衡量一位师傅是不是顶尖高手——栽尖补齿。就是把手表上断了的把心或齿轮重新补好，一般的把心直径只有0.3毫米，齿轮则更细。李含斌说，能做好这个活的人，包括他自己在内，全昆明不到五个。正因为有这个顶尖手艺，李含斌现在已经不轻易出手了，大多数活计交给手下的人就可以完成。“只有那些修了几次都修不好的表，我才出手。”
不过，在李含斌看来，一般来说，没有修不好的手表，除非零件停产，或者是表的整体质量有问题。“比如说有些仿款表，整体放在一起是没有问题，但只要一拆开，一看单个零件就是崴零件。这样的表就没法修好。”
在高档商场里修表，想要在维修过程中玩猫腻赚钱是非常困难的。“拿到我们这里来修的表价格都很高，动辄上万元、十几万元。很多零件都是进口的，即便把他们的好零件换下来，也换不出去，没有任何意义。我们赚钱的唯一途径，就是提高服务技能。”
升级专业钟表工匠 或是无奈转行
有的修表师很注意更新知识，磨炼技艺，成为市场需要的特殊人才；有的则迫于生计，投身到别的行业去了。
同为修表人，李含斌的日子越过越好，谈师傅则有点举步维艰。
由于没有固定的修表场所，谈师傅时刻都要警惕城管人员。靠老客户的帮衬，谈师傅每个月能收入两三千元，四川老家的妻子、即将高考的大女儿和正在上小学的儿子，都靠着谈师傅的这点小生意过活。为了节约开支，谈师傅租住在城中村。
“我都这把年纪了，干别的活也干不动，只能干一天算一天了。”谈师傅说，像他这样已经难以转行的修表师，在全昆明不超过20人。很多戴着普通表的人若是表坏了，就会来找他们修。“我们的顾客送来维修的表都不贵，他们也不敢去那些高档商场修。如果不是我们，很多人可能就会把表丢了，反正也是百八十块钱买来的。”
谈师傅口中的“像他一样的修表人”，经常在一些人流密集的地方摆摊，或是开小型修表店，同时兼营电话卡和手机之类。还有的人会去大型超市租个小地方。
“戴表的人现在不多了，如果没有老顾客的话，这些地方的修表生意还是很难做。”谈师傅说，他曾经在某家大型超市租了个小修表摊，每个月还要给超市交钱，半年下来一直惨淡经营，他熬不下去，最终还是回到街边摆摊。他担心的是，数十年后，修表这门手艺可能会失传，“像我儿子根本不愿意学，既枯燥又赚不到钱。我要是遇到合适的转行机会，肯定会转行的。”
谈师傅的这种担心，在李含斌看来，完全是多余的。李含斌相信，那些对钟表有特殊感情的工匠们，一定会有好的归宿。“有钱的人还是要戴手表的。表万一坏了，还不是得找我们修？”李含斌估计，目前，昆明的修表师还有150人左右。他当年的同行现在多半都转了行，做装修或承包建筑工程。“他们是什么能赚钱就干什么。”
令李含斌信心满满的，还有一件事：现在依然有人上门求职，试图在李含斌所在的公司谋一份修表的工作，“我手下有70后、80后、甚至还有90后，而且人员也比较稳定。”
手表已不再是单纯的计时工具，而是功能日趋多样、装饰日渐豪华的奢侈品。修表师傅们也正成为更加高端、人数更少的特殊职业群体。
李含斌当年拜师学艺的南太桥科技培训中心大楼，如今早已改作他用。要想成为专业的修表师，当年的“零门槛”人员注定无缘。“我们招的人，至少要大专以上学历。”李含斌说，他会与同事们一道，考查新人对这个行业的热情和悟性。如果能顺利跨过第一道门槛，李含斌的公司就会与新人签订5到10年的劳动合同，再将新人送到深圳公司总部，进行为期2年的全日制培训学习。“当年我们只要学半年就可以自己出来干，现在不行了，至少要两年的专业学习才算基本合格。”
有没有可能通过就读职业技术学校成为一名修表师傅呢？李含斌的答案是：“不可能。”因为这些年虽然职业培训学校什么都教，但就是没有培训修表的，“至少我是没听过昆明有这样的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