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华敏

　　南京秦淮河不远处的内桥，有一座白墙青瓦的精致建筑:廿一·煦园，坐落于喧嚣的城南而闹中取静。若没有走进院落就停下脚步，侧耳墙边，便可听到委婉凄美的昆曲飘入耳际;若循声而去，寻得的不仅是那儒雅巾生和裙纱明艳，更是寻得了那绵绵不绝的昆曲的传统文脉。

　　走进煦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昆曲《桃花扇》、《牡丹亭》人物的油画和漆画。庭院的正前方是古朴典雅的戏台，两侧分别是客座，每个包厢的名字都是昆曲的曲牌名，墙面的昆曲主题装饰画活灵活现。每个角落，昆曲元素无所不在。看着，品着，一段水磨腔便从心底慢慢流出。真是:昆曲灵魂满煦园，引我翩翩入梦来……

　　我常常去南京紫金大戏院听昆曲。不论是“折子戏”，还是《桃花扇》、《碧玉簪》等传统戏，或是现代版《牡丹亭》等，总是让我如痴如醉。每每演出结束，演员谢幕完毕，我还站在那舞台边不忍离去。今日循声来到煦园，感觉与在剧场听昆曲有了太多的不一样。在煦园里听戏是体验，是捕捉，感觉戏里的某个人物就是自己;我可以随着戏里的节奏轻轻拨动手指俨然抖动水袖，再在心里默默亮那么一嗓子，真是过足了戏瘾。也许这就是煦园的魅力吧。这不，箫声、琴声、笛声响起，《游园》里的杜丽娘与春香主仆二人边走边说进入了花园，“皂罗袍”的名段就这样轻轻飘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在她们的唱词中，我忘了今夕是何年，不知是走在前世还是活在今生。

　　昆曲《牡丹亭》的精髓是“游园”、“惊梦”。“寻梦”、“拾画叫画”，也是由梦而来。情节早已熟知，结局也在想象之中，而今天在煦园再次观看，徜徉在汤显祖的有情天地，还是被它深深打动。它告诉我浅显而又深刻的道理:爱情就是不计生死、不问功利的追求过程。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为寻觅真心所依而付出真情和代价，我不得不为杜丽娘柳梦梅的爱情历程而怦然心动。昆曲用载歌载舞的艺术表演形式，用至情至性的故事内容为我打开一扇窗。从窗里望去，我便看到了契合自己内心的一种难于言表的东西，那是常常在梦里才能想到和看到的东西，真的就飘然而至落在我的眼前!我喜欢《牡丹亭》空灵缠绵凄美的唱腔，我赞美杜丽娘柳梦梅真挚而梦幻的爱情，我迷恋昆曲的华美、细腻、精致、婉转在舞台上的呈现。故事里的人物永远栖息在牡丹亭里，永远做着寂落的梦，我却在不知不觉中，在“步步娇”、“画眉序”、“三桃红”的节拍中，调整出一块低吟慢唱的内心领地……

　　人们常常会说，听昆曲是一种奢侈。它不仅是戏曲形式，也是表达情感的一种方式。我理解，就是通过昆曲的陶冶，使自己的心境变得从容。如今我们生活工作在快节奏里，似乎有着永远也做不完的琐事，哪有多少时间去品味“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里的意境，更别说去做一个很从容的梦!从这个角度来讲，又怎能不是“姹紫嫣红付与断井颓垣”?若能在闲暇里欣赏一场昆曲，从中寻求到一种细腻婉转清雅的感觉，从昆曲至情至性的内容里，感悟到人生的真谛，也就足够了。

　　当昆曲在我生命里穿行的时候，当“粉墨是梦”的曲子再次从我耳边响起的时候，当MP3里的“雁过声”伴随我行走在城市和乡村的时候，我发现其实是在编织着一个送给自己的信物，是在观赏工作之余给自己打造的美丽风景，是在昆曲里寄托一个自己曾经的梦想。总之，我注定是与昆曲有缘分的!昆曲对我来讲，就像江南早春时节一定要去看的油菜花，就像空暇时放松要去的健身房，就像每天要打开电脑看有没有朋友的留言，就像在众多娇艳花丛里我更喜欢茉莉的清香……

　　此刻，戏台上的灯光已经由明转暗，曲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停止，《牡丹亭》已在暮色中落幕。戏中的一个个人物的造型倏然而过，只是我心里的节拍还在。我把自己从梦里叫醒，告知已是夏日。《牡丹亭》里的哀怨缠绵也好，惊梦寻梦拾画叫画也罢，早已经被另外一个季节收藏。但是昆曲永远是我人生旅途上最愉快的伴侣，永远是我用双手紧紧捂在胸口暖暖的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