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排华法案》道歉案是怎样促成的？

　　记者 夏雪

　　2011年10月6日和2012年6月18日，美国国会参议院、众议院，分别以全票通过《排华法案》道歉案，就1882年制定的这项歧视性法案向全体美国华人致歉。

　　在国会现场，法案最主要的推动者——美国华人全国委员会主席薛海培和美国联邦众议员赵美心无比激动。130年前，正是在这个国会大厅里通过了《排华法案》。如今，也在这里，美国排华的耻辱历史终于画上了迟来的句号。

　　1882年5月6日，美国国会通过了美国历史上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针对个别族裔的移民排斥法案。从1910年到1940年，数以十万计的华人移民被集中到设于旧金山湾的天使岛移民处理站，在那里达到30%的华人移民被遣返中国。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美两国成为反法西斯同盟国，美国国会才于1943年12月17日废除《排华法案》。

　　《排华法案》虽被废除，美国政府却迟迟不愿就此向美国华人致歉。为要求美国政府正视美国历史上华裔所受的不公正待遇，2011年以来，以薛海培和赵美心为代表的在美华人族裔和华人组织，不断推动美国国会就《排华法案》向美国华人道歉。

　　近日，薛海培和赵美心接受本报专访，介绍他们是如何推动国会通过道歉案的。

　　“当年美国做得太过分了，几乎影响到所有华人”

　　薛海培，美国华人全国委员会主席，道歉案最早的推动者之一，他接受本报记者电话采访时说，发起推动道歉案，一是自身性格原因，喜欢参与公益事业；二是当年美国做得太过分了，几乎是影响到了家家户户的华人，影响面非常的广。

　　“开始没有太多把握”

　　“无论是从道义来讲，还是从个人来讲，都义不容辞。”薛海培说，“我开始还是有点犹豫的，对这个事情没有太多把握。但很多人给我们美国华人全国委员会的理事打电话，我发现理事们都非常支持，都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没有一个人反对，这个也给我鼓舞很大。”

　　据薛海培介绍，早在他之前，美国老一代的华人就已做过很多努力，一直在致力于推动各种必要的道歉，包括《排华法案》。只是因为人数少，也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所以影响力不大。

　　“看到165个华人团体的请愿书，她答应加入”

　　薛海培说，当初的《排华法案》是美国国会参众两院通过的，是一部正式的移民法，那么，也应该让两院都以法案的形式道歉。流程上，首先要有议员提案，然后是政治游说，最后投票表决。

　　他说，找议员时，他首先联系上了一位资深的亚裔国会议员。受这位议员的启发，他的团队发动华人社区来签署请愿书。“这个请愿书我们花了一个多两个月时间，找到了165个华人团体签署。”

　　之后，薛海培找到一个日裔议员：“他告诉我说赵美心刚好被补选进了众议院，而且又是华裔，她来做这个事情比较合适。我私底下跟赵美心做了很多沟通，她很清楚这个事情，当她看到这165个团队的请愿书就答应了。”

　　“最大的困难，是知道《排华法案》的人太少”

　　薛海培说，推动道歉案，最大的困难有两个，一个是很少人知道美国历史上有《排华法案》这个事情。大量资深的国会议员都不知道。“你想，一个人都不知道做过错事，你怎么去对错事道歉呢？”于是，薛海培的团队们花了大量时间给每位议员介绍什么是《排华法案》、它有什么错，反反复复的，并且到处去讲。

　　第二个是华裔参与美国政治较少。虽然现在有好转，但整体说来还是不够。“你平时不参与美国的主流社会，如今要做这样一个浩大的工程，发动这么多国会议员来推动这样一个政治性事件，就显得非常力不从心。”

　　“我们需要从历史中吸取教训，这是我的决心所在”

　　赵美心，美国联邦众议员。她接受了本报记者电话、电子邮件的采访。她说，参与，是为了她爷爷那一代华人。

　　“为了我的祖父，更为了不被接纳的所有美国华人”

　　道歉法案通过时，美国国会华裔议员赵美心也在现场，“当时，国会大厅里挤满了我们的支持者。国会正式承认这是一部针对中国移民的丑陋法案，并且对华人致以了最衷心的歉意。众多的社区领袖和新闻记者早已聚集在大厅门外，向我们祝贺欢呼。这一天终于来临了，每个人都高兴不已！”

　　赵美心告诉本报记者，当年她祖父踏上美国国土，却无法得到美国公民的合法权利。直到1904年才获得了合法身份。然而不像其他非华裔移民，在长达40年的时间里，他都不得不随时持有一张身份证明，否则便会被驱逐出境。同时，还必须有美国白人的担保，他才得以在美国长期居住。

　　“参与道歉法案的推动，是为了我的祖父，更为了60年中，不被美国这片土地所接纳的所有美国华人。”赵美心说，“国会应该为这种针对中国移民的丑陋法案道歉！”

　　“推动道歉法案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赵美心说：“推动道歉法案是一项浩大的工程，需要美国全体华人的共同努力。包括美国越柬寮华人政治联盟、美华协会、LA80-20亚裔政治促进会、南加州中国大专院校联合校友会、华侨百人会等等，均为推动这一历史性法案做出了巨大贡献。”

　　她说，除了来自华人的支持，再往外一层是亚裔，包括很多日裔团体，再往外一层是一些白人，其他有色人种，包括犹太人、美国黑人的团体，都积极参与了道歉法案的推动。

　　“《排华法案》丑陋而且违背美国宪法基本精神”

　　“《排华法案》本身是1943年因战争考量而废除的。然而，对这样一个违背美国立法基本原则的法案，美国国会一直没有正式的道歉。”赵美心说，“如今，美国参众两院终于正式承认了《排华法案》是一个针对中国移民，丑陋而且违背美国宪法基本精神的法案。这是过去25年以来，美国国会的第四次道歉案。”

　　作为美国众议员，她说：“受到《排华法案》影响的上一代美国华人虽然已经离我们远去，在130年后的今天，美国国会向华裔群表达了最真挚的歉意，同时重申了全体公民的基本权利。事实上，公民的基本权利对来自不同背景的人都同样重要。我希望《排华法案》的教训能更好地指导我们应对未来的挑战。若想避免同样的错误，我们就需要从历史中吸取教训，这也是我的决心所在。”

　　下一阶段

　　要把这段历史写进教科书，

　　让白宫道歉

　　参众两院通过后，推动《排华法案》道歉案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赵美心和薛海培告诉我们，下阶段的工作重心会转向对道歉案的深化推广上。

　　薛海培说：“我们下一步在跟白宫做一些联系，希望白宫也能有所表示。我个人感觉能有百分之六七十的把握。但最主要的任务是组建一个‘1882纪念基金会’，其中最重要的是把《排华法案》，华人、亚裔对历史的贡献，以及我们推动的这个道歉案，写进美国各个州的教科书和教育大纲，让我们的后代知晓这段历史。”

　　他说，美国已有一部分州的教课书、一部分学区，把《排华法案》这段历史列入了教学大纲。因此，只要多花时间、多花精力，他认为是能够做到的。

　　中日道歉案对比

　　为何对华人道歉这么迟？

　　为何美国没有给华裔赔偿金？

　　太平洋战争爆发时，美国曾把很多日裔关入了集中营。美国前总统里根1988年签署《国民自由法》，正式以国家名义向日裔道歉，并给以每人2万美元的国家赔偿，后来老布什又追加了赔偿。同样是道歉，为何对华人的来得这么迟？对日裔的却来得这么快？

　　“二战后日裔一直寻求赔偿，华人社会却没有”

　　薛海培告诉记者，美国不到半个世纪，就向日裔道歉了，主要由于以下几点因素。一是日裔受到的排挤歧视是在二战期间，是比较近的事情。“现在在美国的日裔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受到过影响。美国把很多日裔关入了集中营，现在所有的美国人都知道这个事，但不是所有的美国人都知道《排华法案》，该法案仅仅停留在美国历史的潜意识里。”

　　二是在性质上，“不能说华人遭受的没有日裔惨痛，而是日裔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那么剧烈，对整个美国社会的冲击力很大。”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日裔孜孜不倦的努力。“很厉害。”薛海培说到这里有些激动，“我们华人早一点也有推动道歉的，但是没有放在这么重要的地位。日裔是家家户户都念念不忘这个事，很多日裔国会议员本身都是在集中营长大的。日本人在二战以后，一直就团结一心，二三十年就没停过，每年都是日裔社会的中心议题。华人社会从来没有。”

　　“日裔财产政府有记录，华裔的却无法量化”

　　薛海培还解释说：“当年美国政府的做法对日本家庭造成了直接的财务损失，没收财产并关进集中营，政府有记录，这个账也好算。而我们华人在财务上的损失无法量化去计算。”

　　“前几年加拿大也对《排华法案》做过道歉，每个华人获得两万元赔偿金。但也不是给所有华人，而是有历史记录的家庭。因为当时所有人进加拿大海关，都没有财务上的要求，只有中国人被迫上交人头税，一个人200元加币。他们的档案很完整，什么时候，叫什么名字，记录得一清二楚。”薛海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