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进幔帐,听着蒲扇摇曳生风时带出啪啪声入睡,这是儿时的催眠曲。
记忆中,那时的天气没那么热,空调也不是必需品。太阳一落山,吃过晚饭的人搬出竹椅坐到楼下、弄堂纳凉。大人摇着蒲扇聊天,小孩在一旁嬉笑打闹,夜深回家,母亲用蒲扇赶去帐中蚊虫,待小孩钻入帐中,母亲半躺床头摇着蒲扇哄着入眠,这是童年的仲夏夜。
随着夏季越来越热,空调装进每家每户,蒲扇也渐摇、渐远、渐渐被淡忘……
蒲扇制作小技艺
蒲扇,由蒲葵的叶、柄制成,质轻,价廉,是中国应用最为普及的扇子。
◆葵扇制作工艺是先选择柄长30多厘米、色泽浅碧的葵叶,摘后日晒约20天,干后,色泽变白;
◆再以水洗、烘干并以重物压平;
◆然后随葵叶的大小,剪成不同规格的圆形,再以篾丝、丝线缘其边,仍用其葵柄为扇柄。
◆有些扇柄在原葵叶的柄外缠绕细长条的藤皮,或外面套上染色的竹管,执于手中柔滑而舒适。
早报记者 胡宝秀 实习生 王凌云
“小蒲扇轻轻摇,小宝宝睡觉觉,梦中有朵花儿笑,浅浅笑,深深笑,妈妈的乖宝宝……”说起蒲扇,上海的70后80后多少还有些印象。
倒退30年,不要说空调,就是电风扇也没有普及。每到大伏天晚上,不少人在街头巷尾摇着蒲扇乘风凉。
蒲扇,用蒲葵加工编制而成的一把简简单单的扇子,在我国已有三四千年历史。夏日,没有冷气没有电扇更无空调,只要各持一把蒲扇,左右上下摇一摇,摇散了嗡嗡的蚊虫,摇干了灼灼的热汗,摇来了徐徐的清风,也摇落了一个又一个炎炎的夏日。
而今,空调、风扇装进每家每户,记忆里的蒲扇在夏日显得有些多余,街头蒲扇难寻踪影,蒲扇作坊在上海也几近绝迹。
“传家宝”蒲扇用了20年
蒲扇,也称芭蕉扇,由蒲葵的叶子制成。蒲葵,叶子轮廓呈扇形,叶脉从叶柄开始呈辐射状,延伸至叶缘,每一片叶就是一把天然的扇。
蒲扇作用很多,可扇风、遮阳、挡雨、垫座、驱蚊,式样也有圆形、桃形、方形等多种。
蒲扇,与文人墨客们舞弄折扇不同,喜欢蒲扇是出于习惯,不张扬、不炫耀,仅仅是简单的生活点滴。
上海弄堂里“会过日子”的家庭,会用布条在蒲扇外圈再裹一周,用针线缝好,这样扇子的寿命岂止一个夏天。
家里有客人到访,拿出一把干净的蒲扇,交到他手上,让客人聊天时摇扇纳凉,那是一种“礼遇”。
即使扇子用坏,也不舍丢弃,煽火生煤炉,它依然很管用。
追溯到上世纪80年代左右,摇扇纳凉,是夏天的一种享受。
现住杨浦区凤凰大楼的68岁仝开琴记得,30年前,她的一家人住在隆昌路时,晚饭过后,蒲扇就离不开手。那时,她会带上一卷草席,和丈夫王晓东带着两个女儿去杨浦公园纳凉。草席往地上一铺,她和丈夫坐上去,每人一把蒲扇,驱蚊同时扇风纳凉,聊着工作,看着不远处两个女儿嬉闹,好不闲适。
而今,女儿们都已成家,小女儿远在美国,谈及往事,仝开琴和王晓东总会不时抬眼对视,而后莞尔一笑。
“蒲扇只要1毛、2毛钱,那也是家里的宝贝,珍惜着呢。”在仝开琴家里,最古老的一把蒲扇购至街边杂货店,已有20年历史。为防止蒲扇破损,当年她细心地用红色格纹布条在蒲扇外圈又镶一圈边。现在,红色格纹早已褪色,一些边角也已磨损泛毛,露出扇面也露着它年久的岁月。
蒲扇和街头巷尾那些年
那时的夏日黄昏,沿街走去,街邻们大多聚在街道两旁纳凉。男女老少,三五成群,几乎人人手里都摇着一把蒲扇,上下翻动,驱散嗡嗡作响的蚊虫,抖落白天的疲劳。
仲夏夜,月光下,男人大多光着膀子,或坐或躺在凉床,吹着天然的“空调”。女人时不时为身旁的老人、小孩扇上几扇风,闲扯家常。
闸北区56岁的沈师傅记忆里,35年前,在农场工作,天热,工友们大口喝着茶,摇着蒲扇聊着天,不时爆发出阵阵笑声,那是场区休息时最常见的场景。用扇的人多,怕拿错,工友们还会在蒲扇面上工整地写上自己名字。
更早些,孩童时代,住在弄堂,吃好晚饭,做完作业,他从家里拿出蒲扇,和伙伴一起围着弄堂里纳凉的邻居大伯听故事,代价就是要帮他扇风,每个小孩说好轮流扇一百次。
故事,有些是大伯的道听途说,有些是亲身经历的趣味逸闻,或是一些古文轶事,当然也少不了吓唬人的鬼故事。伙伴们听到毛骨悚然时,忘记扇风,邻居大伯嫌热,停住不说,咳嗽一声,知趣的他们赶紧使出全身力气扇风讨好。到了夜深,父母从家里传出呼唤声,围着听的伙伴才会渐渐散去,纳凉的大人回家休息,弄堂又回归一片寂静。
沈师傅记得,夏季过后,母亲会把蒲扇仔细包好,搁置衣柜顶部,来年用时,用清水洗净,晾干,又是一年夏日。
上世纪80年代后,市民陆续开始购买电风扇,进入90年代,空调也渐渐进入家庭。
现在的夏天,家里再来客人,不会再拿一把蒲扇出来,而是直接打开空调。
“热吧,空调打开了,很快就风凉了。”沈师傅说,他自家里原有的蒲扇早就不见踪影,唯一还能见着的蒲扇,还是在母亲住处。“老人还保留着习惯,但也是过初夏用,到了炎夏,也是开空调。”沈师傅说,老人有习惯,刚到初夏,就翻出蒲扇洗净,拿在手里,说不上是因为天热用蒲扇,还是出于一种习惯。
沪上蒲扇作坊几近绝迹
而今,想买一把蒲扇却没了以往的便利。
“以前家门口的百货店、杂货店都有,现在倒是看不见蒲扇了。”仝开琴现在的居所,空调可以吹尽各个角落,但她依旧保留用扇子的习惯,家里的三把蒲扇早就清洗干净,放在沙发和床头。
在闸北区蕃瓜弄小区,手持蒲扇纳凉的人群基本都是些耄耋老人,他们手中的蒲扇,最少也已有2年历史。
距离蕃瓜弄100米远的露天广场,不少老人推着第三代纳凉避暑,他们手里的扇子,多为塑料材质的广告扇,或折扇。
在广场南侧恒通路菜市场门口,停着两辆三轮车杂货摊,每辆车带着五六把蒲扇,手柄处有红绳绿珠扇坠的,价格稍贵5元一把,手柄简单的,3元一把。
其中一个小摊的摊主周师傅称,蒲扇批发自普陀区建材市场。“一次批20把,不敢多批,怕卖不掉。”周师傅称,他的车是流动摊铺,骑到哪就卖到哪,但20把也够卖一整个夏季,有时一天也卖不出去一把蒲扇。
在普陀区近10家大小建材市场,销售蒲扇的店铺也只是零星几家,他们的供货渠道基本来自浙江、江西等外省市。
在城隍庙,蒲扇批发店铺只有2家,蒲扇的批发价,素面2.8元/把,有红绳扇坠的3.2元/把。两家店铺的店主称,他们的蒲扇也是从外省市批发进沪。“上海没有蒲扇加工厂,都是从外面批发进来,这个东西卖不出价钱,而且只有夏季才有销路,为这个在上海租厂房,这比从外地批发的成本高太多了。”一家商铺的店主说。
蒲扇在上海是否有加工厂及作坊?对此,上海市民俗文化学会会长仲富兰称,因为蒲扇未纳入民俗范围,所以不清楚蒲扇的生产情况。
在上海各郊县,记者也未能找到任何蒲扇生产厂及小型作坊。
“现代人,使用扇子,更多是把玩,当成一个装饰品、身份标签,纳凉已是很小的一个用场。”创建于清光绪元年(1875年)的王星记扇业公司董事长孙亚青介绍,王星记进入上海市场近70年,生产制作的扇子有300余品种,扇子的制作定位早已从实用功能转为观赏、收藏等艺术功能。
“扇扇子,坐轿子,荣华富贵一辈子。”孙亚青说,这首江南民谣,指的就是用扇的益处,这也一方面局限扇业的发展方向,现在做扇业,扇子制作的档次也越来越高,市场的需要就是如此,而今扇持手中,往往是品位及身份的象征,如名人、名画的折扇还具收藏价值。实用类的平扇,如蒲扇、羽毛扇等,至少在上海这类大都市,确实早已被边缘化。
即便如此,56岁的沈师傅还是一直记得,小时候,钻入蚊帐,母亲坐在床边,低声哼着小曲,右手挥着一把蒲扇,左手在他后背轻抚。蒲扇一下又一下地扇着风,扇出的风带出一串啪啪声,有时在心里会跟着默数,直到进入梦乡。
“小蒲扇轻轻摇,小宝宝睡觉觉,梦中有朵花儿笑,浅浅笑,深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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