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干部在驻地留影

　　解放军干部南下场景资料图片

7月19日，年逾80的解放军退伍干部邱锐锋在昆明的家中接受记者专访■ 都市时报记者 孟祝斌

　　口述：邱锐锋撰稿：都市时报记者 宋凯欣 实习记者 张宁

　　开篇语

　　“南下干部”是解放战争后期和建国初期，随着政治、军事形势发展的历史语境而产生的一个特殊而耀眼的历史革命群体。

　　在人民解放军解放全中国的滚滚洪流中，为了接管、巩固政权，支援南方广大新解放区建设，各省根据中共中央决议，纷纷抽调大批党政干部随各路人民解放军南下。

　　数以万计的党政干部、共青团员冒着没有散尽的硝烟，别妻离子，远离家乡，远赴长江以南的新解放区，在新的“战场”上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政权创建，作出了不可磨灭的重大历史贡献。

　　从本期开始，我们将走入这个群体，讲述他们南下的故事。

　　别看邱锐锋今年已经83岁了，但他却一点不落伍。要知道，年轻的时候，为了干革命，他还曾是“闪婚一族”呢。和妻子第一天才认识，第二天就结婚，然后在家中度了一天“蜜月”，第四天就携家带口南下了。说起这些故事来，邱锐锋眉飞色舞，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

　　南下

　　邱锐锋是家中的独子。

　　为了让他做个有文化的人，父母在他8岁的时候送他上了学。18岁那年，他所就读的太岳中学党委发出号召：“我们解放区的同学们翻身不忘党的恩！不要在敌后生活，同学们要去前线磨炼，去保卫胜利果实！”这句话，让邱锐锋热血沸腾，并立即报名参军。

　　从此，他跟随着中原野战军，开始了长达三年的南下征战之旅。

　　他是个文艺兵，一边打仗一边演戏，还要写宣传标语。没有笔墨纸砚怎么办？就把老乡家的锅翻过来，把上面的锅底灰刮下来，用小米粥一和，就能在墙壁上“刷”字：善待俘虏、不打自己人。他还向国民党军队进行喊话：“不要再为四大家族卖命了！”“我们都是中国人，不打自己人！”“回家种地去吧！”邱锐锋还将宣传单揉成一个“炸弹”，用土炮打出去，“传单就像仙女散花一样，到了那边就散开了”。

　　他们的宣传战挺有成就的，晚上有人偷偷从国民党军队那边跑过来。“有时，成排成排的国民党兵来投降。大多数人都继续参军，帽子、衣服都没换就上战场打老蒋了。”

　　邱锐锋的简历材料中有这样一段话：“曾在解放战争中过黄河千里进军渡长江、淮海战役、两广战役，进军西南，解放西藏和社会主义建设守卫边疆等任务中，立大功二次。”简短的一句就写到了1953年。1953年，邱锐锋被编入四十一师炮兵321团，驻扎在腾冲。直到1957年他才第一次回老家探亲。

　　闪婚

　　1957年1月，邱锐锋回到了老家山西沁源。当时的沁源，突然来了很多解放军，他们穿着整齐的军装、戴着红星闪闪的军帽，肩膀上还挎着盒子枪，英姿飒爽、威武神勇，列队走在大街上，十分引人注目。

　　与邱锐锋一样，队伍中很多干部都到了结婚的年龄，是专门回家乡结婚的。他们只有20天假期来找到自己的新娘，然后就得火速携带家属，返回驻防地。

　　其实，在腾冲期间，邱锐锋认识了一个当地的姑娘，两人谈起了对象，都准备结婚了。但是邱锐锋在老家的父母不同意。他们在邱锐锋15岁时，就给他娶了亲。后来邱锐锋参军在外，一走多年，家里的媳妇出轨了，“还跟别人生了娃娃”，邱锐锋便与她离了婚。

　　父母不阻拦邱锐锋南下，但只希望这根独苗能够在老家找一个媳妇儿，这样儿子就会经常回去探亲。再加上，他们觉得老家的姑娘彼此都知根知底，生活习惯、脾气性格也比较合得来，所以他们勒令邱锐锋，必须回家结婚。

　　回老家探亲之前，邱锐锋因病到昆明治疗。住院期间，那个腾冲姑娘，还给他寄来了药品和信。他也把剥下来的橘子皮放在回信中，想表达的意思是“我在这边过得很好，还有橘子吃”。但姑娘以为邱锐锋想抛弃她，这段恋情最终不了了之。

　　回到老家，邱锐锋的择偶条件是“女方要初中文化水平，身体健康，结婚后能够跟着我走”，有个亲戚把郭月峰介绍给他。那年，郭月峰刚刚19岁，年轻、漂亮，而邱锐锋英姿勃发。“我们是一见钟情”，如今76岁的郭月峰笑着说。

　　两个人第一天相识，第二天，就结婚了。第四天，这对新婚夫妇就一起回腾冲了。

　　“那时哪里会想那么多？”郭月峰说，“我就是喜欢他是当兵的，还是个军官。”家里只有她和姐姐两个孩子，姐姐也嫁给了军官，不过是去了河南，还读了师范大学。她去的却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云南腾冲。

　　恐惧

　　到了腾冲，南下干部的家属们随队住在营房里。她们平时不敢单独上街，因为当时局势还不是很太平，有人会袭击南来的士兵。

　　南下干部的主要工作包括城市接管、剿匪反霸和发展经济。郭月峰说，晚上男人们去演习，一连几天不回来。她们在营房里经常是裹在被子里蹲在墙角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出，因为会有陌生人打着手电往房间里照。那是些什么人，她至今也不知道，但时隔多年，她仍记得自己当时那急促的心跳。

　　郭月峰很想上学，但她只去了一天，原因是一群大人、小孩都好奇地围着她。“就像看大象一样”，邱锐锋笑着说，“她长得高，年龄也比其他人大得多，还是外来的”。郭月峰当时剪了齐耳短发，而腾冲当地女性是清一色的长发，或者用布包起来。郭月峰很害羞，加上营地离学校很远，于是她去了商业局收购药材的部门做文员。

　　在腾冲的那几年，因为语言、文化、生活习惯不同，他们与当地人接触也比较少。这种状况一直到他们搬到昆明之后才发生了改变。郭月峰说，时间久了，与昆明当地人也能慢慢融合了。“她们看你会写、会算，就很佩服你。但是她们觉得山西很穷，我们是因为吃不上饭才来这里的，歧视还是有的。我们朋友中最多的还是军队上的人。”

　　融合

　　在昆明生活那么多年，邱锐锋和郭月峰早已习惯了本地的饮食，还喜欢上这边的气候，“真要是回老家，肯定受不了冬天那个冷、夏天那个热”。山西人的特色只保留在舌尖上，他们依旧爱吃刀削面，爱吃窝窝头、玉米面等五谷杂粮，偶尔有老乡从沁源给他们带来半袋子小米、豆子，他们都会欢喜半天。

　　当年的“闪婚”，“在那个年代是常有的事情”。婚后他们也经历了不少坎坷，两个人在磨合的过程中也出现不少争吵，但几十年过去了，两个人的脾气早都磨没了。邱锐锋今年83岁了，说话声音洪亮，走起路来仍旧是健步如飞，一派军人气质。他说，自己每天都要花三个小时用来学习：看报纸、看电视新闻、练书法、写诗歌，还对老伴儿郭月峰的“不爱学习”表示不赞同。而郭月峰是个干净利落的老太太，把家里收拾得窗明几净、有条不紊。她嗔怪老伴儿说：“他退休后待在家里，什么东西都是随处一放。他走在哪里我就要收拾到哪里。我们俩就是离不得、见不得”

　　在家里的客厅里，墙壁上贴着一家人的合影，夫妻俩年轻的面庞都带着微笑。而厨房里，年迈的郭月峰拿着用一把菜刀自制的削面器，站在一锅煮沸的水前，慢慢地做着刀削面，邱锐锋站在桌子前，将准备佐着刀削面吃的小菜轻轻倒进小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