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啸

　　博尔赫斯说:“所谓偶然，只不过是我们对复杂的命运机器的无知罢了。”这是一句有趣的废话。对复杂的命运机器，我们将永远无知，对上帝手中的骰子，我们永远猜不准。我们必须接受这个命定的角色，不然就是僭越。当我们有机会部分决定别人的命运时，一定要如履薄冰，慎之又慎，不然就是罪过。

　　某航空公司招聘，随机扔掉一半的求职者简历，再从有幸剩下的另一半中挑选。航空公司的理由是:我们不欢迎运气不好的人。

　　还有古典版的。《世说新语》有个故事。殷洪乔回乡，很多人托他携带家书。殷洪乔把这些书信都扔到河里去，让它们沉者自沉，浮者自浮，运气好的能漂到家门口。《唐语林》有个故事:“杨国忠尝会亲，知吏部铨事，且欲噱以娱之。呼选人名，引入于中庭，不问资序:短小者道州参军，胡者与湖州文学。帘中大笑。”

　　单位招聘都学航空公司，邮差都学殷洪乔，任命干部都学杨国忠，大家都靠运气吃饭，会怎么样?

　　杜甫的《忆昔》我们都很熟悉:“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我读着觉得很心酸。我们的古人连出趟远门也要靠运气，因为“九州道路有豺虎”啊。出远门不必靠运气了，就算是太平盛世了。我们的要求可真低。一千多年过去了，我们的要求应该更高一些。不仅出远门不靠运气，受教育、医疗、住房、获取财富、参与政治，等等，都不必靠运气，而靠个人的天赋和努力，公平竞争，这才是真正的太平盛世啊。

　　“我只能再去碰碰运气。”这是走投无路的小偷。“下一个500万就是我的了，挪用的公款就能补上了。”这是疯狂的亡命之徒。“我一辈子的运气都这么差，这是命啊。”这是万念俱灰的小老百姓。

　　“运气”，看似很有喜剧色彩，悲剧意味倒似乎更多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