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钟松君

　　叙利亚政府军与反对派，在阿勒颇的战事中，都动用了重武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几次呼吁，保护阿勒颇等地的文化遗产。

　　阿勒颇这座城市，在大多数中国人眼里，也许遥远而陌生。但如果说到阿勒颇很多重要史事，也许就会说一声：噢！知道！很耳熟。

　　1.商业之城

　　人类最早定居的地方，丝绸之路的另一端

　　阿勒颇在叙利亚北部绿洲。向西90公里是地中海；向东90公里是幼发拉底河。这里是人类最早定居的地方之一。

　　当年亚伯拉罕——犹太人和阿拉伯人共同的祖先——到此，这里就是一个城镇。他挤牛奶分给邻居，“阿勒颇”这个地名的意思就是牛奶。

　　公元前3世纪，阿勒颇已是繁荣的商贸中心，连接两河流域和埃及。中世纪，阿勒颇的澡堂，泡着中国、印度、波斯、埃及和欧洲商人，说着奇奇怪怪的语言。

　　阿勒颇的橄榄皂举世闻名，法国著名的马赛皂，就是从阿勒颇学的工艺。

　　阿勒颇几乎是中国扬州的“背面”：都是商品大集散地，一个在东起长安的陆上丝绸之路西端，一个在海上丝绸之路的东端；扬州因京杭大运河而盛，阿勒颇因苏伊士运河而衰。

　　2.悬疑之城

　　从《一千零一夜》手稿到《东方快车上的谋杀案》

　　说《一千零一夜》是悬疑小说的鼻祖，是有点道理的：当年宰相之女山鲁佐德，每夜给喜欢一夜情后杀死女方的暴虐国王山鲁亚尔讲故事，一定要设置悬疑留到第二夜解开，否则性命不保。

　　这本书最古老的手稿，有两个地方出土，一个就是阿勒颇，成书于14世纪；一个是埃及。所以有人称阿勒颇为“一千零一夜”之城。

　　英国悬疑小说大师阿加莎·克里斯蒂，写了80部推理小说。她最有名的小说，可能是《东方快车上的谋杀案》。这本书是1930年代初她在阿勒颇写的。小说开头说：

　　“叙利亚。一个冬天的早晨，五点钟。阿勒颇城的月台旁，停着一列火车。”

　　这列火车，也许一战时的英国联络官托马斯·爱德华·劳伦斯中校坐过。他的绰号因为一部电影变得很有名：“阿拉伯的劳伦斯”。

　　劳伦斯当年住在巴伦酒店，202房间；多年后阿加莎住的是203房间，她是陪考古学家丈夫到阿勒颇考古的。

　　这家酒店1906年开业，上世纪上半叶，是中东最出名的社交中心。

　　3.诗人之城

　　阿拉伯的李白和阿拉伯的柏拉图

　　酒保！你们这杯中是酒？

　　还是斟满了烦恼和忧愁？

　　这两句诗，是唐朝大诗人李白写的吧？经过了几道转译？“举酒销愁愁更愁”，“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意境多相似。

　　诗作者叫穆太奈比（意思是假先知，据说他自称先知鼓动了一次小起义，失败后得了这个绰号），他被称为最伟大的阿拉伯诗人，比李白小214岁，公元915年出生。

　　他与李白太像了：

　　文武双全。李白剑术通达；穆太奈比的剑术骑术也挺高明。

　　曾入宫廷。唐玄宗喜欢李白，建都阿勒颇的叙利亚王赛弗·道莱喜欢穆太奈比，后来君臣关系都“因为谗言”破裂了。

　　爱喝酒写酒，为人骄傲，诗风豪迈，夸张本事也有得一比。李白说：“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穆太奈比说：“满座宾朋将会知道，他们之中我最超群；沙漠、战马、夜色最了解我，宝剑、长矛、纸张为我作证。”

　　穆太奈比后来浪游四方，在去巴格达路上遭伏击而死。

　　他们生活的时代，在欧洲中世纪“黑暗时代”， 希腊、罗马文明变成了遥远的星光，人类的舞台属于东方，出现了中国唐朝宋朝的盛世，以及强大的阿拉伯帝国。

　　当时阿拉伯帝国在文化继承和传播上起了巨大作用，在阿勒颇，出现了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亚里斯多德的传人，名叫阿尔法拉比，后世称他为伊斯兰学术传统的“逻辑学之父”。

　　4.战争之城

　　金庸小说中的“山中老人”与兵临阿勒颇的名将萨拉丁

　　中国南宋（1127~1279），与十字军东征时期（1096~1291）相当。

　　宋金签和约，金朝毁约，岳飞最后一次北伐——大破拐子马，八百背嵬军血战，朱仙镇大捷，最后惨死风波亭。当此时，库尔德名将萨拉丁，刚在提克里特降生、蹒跚学步，，这一年是1138年。

　　1144年，突厥人——就是曾与唐朝亲密接触过的突厥人——赞吉建立的王朝。过了两年，萨拉丁到了叙利亚。又过两年，赞吉去世，次子努尔丁管辖叙利亚，首府阿勒颇。他几次打败十字军，历史上赫赫有名。

　　1164年，努尔丁派将领希尔库驰援埃及，26岁的萨拉丁跟随叔叔，正式出场了。10年以后，他在埃及建立阿尤布王朝。

　　努尔丁病死后，萨拉丁率军北上，1174年底到阿勒颇。

　　阿勒颇，古来战略要地，城堡惊艳，1986年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名录》。三道大铁门，类似中国“瓮城”。第一道蛇门，雕着双巨蛇，第二道雕着两只狮子，第三道也是一对狮子，“笑狮”和“哭狮”。这是游客去阿勒颇必看的。

　　轮到“山中老人”的手下出场了。金庸小说《倚天屠龙记》中说，“山中老人”霍山（哈桑）名头太响亮，西域人提起无不变色。他创立了当时的著名刺客集团阿萨辛派。

　　这一代“山中老人”名叫赖世德丁·息南，他收了阿勒颇人的钱，派出13个刺客，夜间杀入军营，被萨拉丁的将领击退。

　　一年后又派了几个刺客，刺中了萨拉丁的脸，刺穿了他的胸甲。

　　萨拉丁大怒，率骑兵找“山中老人”算账。1176年杀入波斯，包围了大本营麦斯雅德。杀手不善上阵杀敌，息南大惊求和，发誓不再暗杀，萨拉丁这才回师。

　　80年后，阿萨辛派遇到了更凶悍的敌人——成吉思汗之孙旭烈兀，剿灭了它。

　　攻了8年半，用5座城交换，萨拉丁进城了。他让守军带走全部财宝，自己只要石头。“阿勒颇是大地的钥匙，”他说，“我拿了一枚金币，给他一枚银币。”

　　萨拉丁45岁了，但他的功业才开始：率领凶猛的马穆鲁克骑兵，进攻十字军。1187年，他占领了耶路撒冷——这是十字军和阿拉伯人争夺的焦点。

　　萨拉丁最后一个对手是英国狮心王理查。打了两年，互有胜负。1192年停战，约定三年后再决雌雄。但第二年萨拉丁就病死了，他们没再见面。

　　重庆，在与蒙古皇帝作战

　　阿勒颇，在与蒙古皇弟作战

　　1259年，蒙古大军征伐的铁蹄，停在两座城堡前：一座是重庆合川钓鱼城，一座是阿勒颇。

　　在钓鱼城，南宋名将王坚率兵坚守，打死了蒙古皇帝蒙哥（蒙哥怎么死说法很多，如中箭、中石头、生病等）。金庸小说《神雕侠侣》将此事挪到了襄阳，功劳记在杨过名下。

　　旭烈兀不知当皇帝的哥哥蒙哥已死，年底兵临阿勒颇城下，先攻下北方阿札兹城，次年初激战七天，攻下阿勒颇，俘虏十万多人。此后他攻占大马士革，准备进军埃及——这是蒙哥给他的任务。

　　但蒙哥死了，忽必烈从武昌北归，旭烈兀也率主力东归，他留下的先锋怯的不花，在巴勒斯坦艾因贾鲁平原一场血战，被马穆鲁克骑兵击败，蒙古退出叙利亚。

　　从此，蒙古停下了西征的铁蹄，历史的走向改变了。

　　5.湮灭之邻

　　一座城多少次被烧毁，出土的天书记载着上古的劫难

　　“我一个字也看不懂！”乔万尼·佩蒂纳托彻底傻掉了。这是“天书”。

　　佩蒂纳托是意大利的美索不达米亚学家。1974年，意考古学家保罗·马蒂尔已在阿勒颇以南56公里的土丘挖了10年，他让佩蒂纳托看的，是刚挖出的40块泥板书。

　　这就是埃布拉，传说中的国度，就像中国的楼兰，就像大西洋的亚特兰蒂斯。

　　第二年的发现更惊人：找到了王室图书档案馆，藏着近两万块泥板。泥板中还发现了最早的翻译词典，是“埃布拉语”对译苏美尔语。

　　这个土堆，浓缩了西亚上古史。有人说，它比古代七大奇迹的分量更重。

　　公元前4000年，这里住着闪族人，他们建立了富庶之国，军力强盛，称雄一时。

　　两河流域的阿卡德人强大起来，两次攻打埃布拉。第一次埃布拉爽爽快快地投降，第二次是公元前2275年，阿卡德人将埃布拉一把火烧了。

　　埃布拉人重建了城市。公元前2000年，阿摩利人打来了，一把火烧了埃布拉，去两河流域建了巴比伦国。埃布拉人重建了城市……后来，公元前15世纪，赫梯人打来了，一把火烧了埃布拉。埃布拉人，不见了。

　　考古学家说，公元前2000年的大火之后，埃布拉可能已换了一帮人了。

　　历史上有多少城市毁于战火，难以计数。项羽烧咸阳，火三月不灭；耶路撒冷曾18次遭毁；雅典卫城神庙幸存两千年，毁于威尼斯人炮击；二战中敦刻尔克毁于轰炸；美军在广岛丢了一枚原子弹……火器越造越猛，毁城杀人越容易，对人类文明的遗产的威胁也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