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狗做事何以要人来当？文/刘诚龙

　　狗咬狗，好像狗负责的事，人可免责。平常人家的狗，咬了就咬了，没事，但若是其中一位有势，一位无势，那性质就变了：狗事变人事——打狗看主人，狗的后面站着人事背景呢。狗咬狗案，容易变成人咬人案——狗事很有可能要上法院了。法官怎么判？那真得看法官的自由裁量权了。一个案子落到贾雨村案头，该输会赢；该赢会输；第三种情况是：该赢，赢了，也是赢了官司输了钱。贾雨村们，基本上都是让经济基础来决定上层建筑——换到涉畜案，给畜生定案，基本上是看狗主人来判决狗矛盾。

　　但也有例外。宋代郑清之，曾当过右丞相，钱、势、关系有的是。郑清之居浙江青田，养了一头鹿，鹿上挂了一块牌子，牌上写着“郑府”两字，意思是官家畜生来了，宋人与狗不得挡道。因此，没人敢惹“郑府”。某日，“郑府”闯入一位农民稻田里，大咬青苗，这位农民养了一只狗，狗路见不平拔牙相助，将鹿咬死了。这下，郑家不搞私了，要打官司公了。郑家把起诉书连判决书，一同呈给了法庭，“府嘱守黥犬主”，诉求不是鹿命要人命偿，而是判决要在狗主人脸上施予黥刑。

　　青田这知府良心未泯，却又不敢得罪权贵，不晓得如何判。知府属下有位秘书，文字功夫了得，他在法与权、情与理之间，找到了中间道路。他推倒了郑府判决书，另外起草道：“鹿虽带牌，犬不识字”，这狗没读过书，不认得郑老鹿氏，“杀某氏之犬，偿郑府之鹿，足矣。”这很符合法理，一人做事一人当，一狗做事何以要人来当？法官能够这样判决，可以说具有相当正义感的了。

　　与狗咬鹿案几为翻版的是，明朝有起狗咬鹤案。南昌宁王府，养了一只宠物丹顶鹤，这宠物是皇上恩赐的，身上挂了一块金牌，写明物种：皇家。既是皇家，则四海之土，都可散步徜徉，街头不消说，想逛就逛，即使平民之家，也想踹就踹。宁王家人有次遛鹤，遛到某市民家门口，这家人都出去了，单留一条狗在家守门。搞不清楚是鹤犯狗，还是狗犯鹤，按宁王府称，是狗先犯鹤，狗将鹤咬死了。宁王府告官，诉状写得非常简单，就八个字：“鹤系金牌，系出御赐”，干脆利落。

　　宋代郑氏直接给法官下达审判意见（“府嘱守黥犬主”），宁王府只叙述事实（系出御赐）——似乎宁王要尊重法律些，其实宁王不给法官交底，宅心或许更恶：不是要“黥犬主”，而是要“杀犬主”，要索人命来抵狗命。

　　很幸运，法官判曰：“鹤系金牌，犬不识字；禽兽相伤，不关人事。”案情与判决跟宋版官司一样，略有不同是连狗都不判杀，正气更足。这法官值得高赞，他这样判决，是公平公正的，换到500年后的今天，也经得起大家公审。

　　■文/刘诚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