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静

　　南京出版社

　　二十五年前，年轻姑娘林梅满怀激情，与四位同伴一同走进了恢复重建不久的安泰县检察院。他们在与检察事业的休戚与共中，走出了泪水与欢欣交织的人生之路，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对足下这片土地爱得如此深沉……

　　监狱方面本来想趁检察院申请法医鉴定的事没谈妥之前，打个时间差，让韩金凤的家属来一次，告诉他们韩金凤的死讯，好言安慰一番，然后打发他们回去。如果遇上个不好说话的，最多再承认监狱看管不周，给一笔补偿费了事。

　　然而事情并没有沿着他们预先设定的轨道向前发展。出事后的第三天，韩金凤的丈夫和哥哥搀着她的老父亲，来到了监狱。

　　屠队长刚把“捉瞎子”的事说完，韩金凤的丈夫，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眼睛突然变得血红，一巴掌拍到了屠队长的桌子上:“你糊弄三岁小孩哪!我老婆三十多岁的人，吃饱了没事干，玩‘捉瞎子’?‘捉瞎子’就算了，还一摔摔死了!‘捉瞎子’要用多大劲哪?”

　　见屠队长没反应，韩金凤的丈夫冲到他跟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说!我老婆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被你们打死的，对吧?”

　　屠队长扯了扯歪斜的衣服，清了清嗓子，强作镇静地说:“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处理事情得按规矩来。我们监狱管理很严格，不可能发生动手打人的情况。我们已经调查过了，韩金凤确实是不小心摔死的，很可惜啊。”

　　屠队长这记拿腔拿调的话，让韩金凤丈夫强压下去的怒火“噌”的又蹿了上来，他想冲上去，但被韩金凤的父亲拉住了。老人的嘴唇抖了半天，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想看看金凤。”

　　屠队长迟疑了片刻，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派车!”

　　太平间里，张英和林梅站在离韩金凤父亲不远处，她们注视着老人，做好了应对紧急情况的准备。

　　老人轻轻地拉开蒙尸布。他的眉毛开始抖动，并逐渐剧烈，随后，两行泪水涌出眼眶，流进脸上那纵横交错的“沟壑”之中。

　　他没有哭出声，但这种无声的哭泣更刺痛了张英、林梅和他家人的心。韩金凤丈夫和哥哥的脸上，早已是怒火腾腾。只因扶着老人，他们硬忍着没有发作。

　　老人缓缓地走到屠队长面前，抬起流满泪水的脸，看着他。

　　太平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老人使出全身力气，攥起两只干枯的拳头，说:“我要跟你拼命……”可话没说完，他的身子就软软地滑了下去，“扑通”一声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张英、林梅和韩金凤的丈夫、哥哥全都围拢到老人身边。张英摸了摸老人的鼻息，叫道:“还有呼吸，赶快去叫医生!”

　　抢救室外，每个人都在焦急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屠队长和崔指导员则悄悄地走到了一旁的走廊上。

　　“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老头要是再死了，麻烦可就大了!”屠队长掏出一支烟，崔指导员为他点上了火。

　　“也许，上面过几天就会派人来给韩金凤作法医鉴定，如果等到鉴定出来，她家属恐怕会闹得更大。不如在这两天找他们好好谈谈，多给点钱，把事情了结，最好把尸体火化掉。”崔指导员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看样子，韩金凤的家属不好惹，能不能谈得拢，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啊。但现在，也只能这么着了。”屠队长紧锁着眉头，吐出一串烟圈。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开了。一位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对大家说:“人醒过来了，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不过得住院观察两天。”

　　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屠队长对张英说:“这里暂时没什么事了，你和林梅回去休息吧，我留在这里。”张英想了想，点了点头。

　　走出医院时，林梅对张英说:“要不明天我先回监狱吧，我担心那边这阵子不太平。”张英沉吟片刻，答道:“也好。”

　　在医院旁边的一家旅馆里，屠队长和崔指导员与韩金凤的丈夫和哥哥展开了“磋商”。

　　这一次，屠队长的语气明显比上午缓和了许多。

　　“韩金凤出事以后，你们一家受到了很大打击，我心里也很难过。事情是在监狱发生的，我能不痛心吗?但是人死不能复生，现在最要紧的是让韩金凤入土为安。我先表个态，虽然人不是我们打死的，但对她的死亡有一定的过失，我们管理不到位，我们愿意承担责任。我们补偿你们5000元，怎么样?”

　　韩金凤的丈夫低着头，半天没说话。许久，他抬起头，嚅嚅地说:“就这么办吧。”

　　一直拎着心的崔指导员暗暗舒了口气。屠队长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拉住韩金凤丈夫的手，说:“我从一开始就看出你们这家人素质高，跟一般农民不一样。这样吧，我们把火化时间定下来，后天上午怎么样?后天老爷子身体也恢复了，火化结束后你们下午就可以回去，我再给你们把来回路费报了。”

　　韩金凤的丈夫生平第一次听到有人赞扬他素质高，禁不住有些激动，很快在屠队长事先拟好的协议上签了字。

　　两天后的早晨，韩金凤的尸体被推出了太平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