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洁。
对话拯救“十进宫”犯人的“最美警花”吕洁:
他60岁,进出监狱近十次,在牢里超过30年。母亲去世,没见上最后一眼,父亲与他断绝关系。她30岁,定时探监、代他探望其父。2009年大年夜他出狱回家,父亲备一桌饭菜,一手夹菜、一手倒酒。他忍泪垂首,对接他出狱的她说,再也不犯了。他是重回社会的“老官司”,她是北新泾派出所社区民警吕洁。
对于这名“十进宫”的监狱犯人,在他的家人都对他放逐不理的情况下,是什么让这个女民警一次次地劝导帮助他重新回归社会,从未放弃?
文/图 本报驻上海记者巩一璇
“不能眼睁睁地看他再做错事”
广州日报:什么时候开始从事警察这个职业的?
吕洁:1998年从警校毕业到现在有14年的时间了。
广州日报:第一次跟老胡接触是什么时候?
吕洁:2005年,他刚出来,到所里找我们帮他换第二代身份证,他的反应是很冷漠的,就“哦”了一声,那是我跟他的第一次接触。第二次接触是第一个多月后,他又犯事进去了。
广州日报:你觉得他这么短时间频繁地出问题,是为什么?
吕洁:他从小家里条件很不好,也没怎么读过书,很年轻的时候就犯事被关了,前后有30年的时间。他没有结过婚,没有子女,总体给我的感觉就是他和社会脱节了,他说的一些话,做的一些事情,让人很难和正常在社会上生活的人联系起来。
广州日报:他对法律法规有概念吗?
吕洁:他其实是懂的。有一次他生了痔疮,没有钱看病,他就偷了辆自行车,在社保队员面前骑过来骑过去,就被抓了,可以说是为了进去而进去的,他能够适应“里面”的生活,那里是他的世界。他曾说在里面的人都是一样的,大家都是犯过事的,没有谁比谁更高尚一点;在“外面”没有意思,没有朋友,没有工作,跟家人关系也很淡漠。
广州日报:这么说,他家里人对他也是早放弃了?
吕洁:我第一次去他家里,想去跟他父亲沟通,早上的时候到他家,他父亲都不在家,是邻居跟我说他父亲每早都要去七宝老街喝茶的。可见他们家里对这个儿子的存在感已经很弱了,甚至可以说不关心了,但我们也理解,换做谁可能都会灰心的。
广州日报:对于这样一个特殊的犯人,他家里人都放弃了,为什么你还是一次次的做他的工作,帮助他重新回归社会?其实你的责任已经完全尽到了,为什么你还是一直不放弃他?
吕洁:我刚来这个地区,接管上一个民警的户口段的时候,我跟她说“我今天遇到一个人,叫胡××”,我的那个同事说“哦,他啊,没多长时间又要进去的。”果然,一个月后,他进去了。我那个时候对他也完全不理解,第一次看他案卷的时候,厚厚的一摞,我真的没有看过人生经历那么丰富的人,后来通过跟老胡长时间的接触,他本质上是个不坏的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不然怎么办呢,你总不能把他又重新丢到社会上去,眼睁睁地看着他再做错事吧。
广州日报:微博上写的,老胡出狱那天是你去接他的?为什么?
吕洁:有一次跟他聊天,老胡无意中说了一句,“我已经30年没有回家过年了”。我去翻了一下他的案卷,真的是这么回事,后来我跟社工、街道司法所联系,他们也表示愿意帮忙,在跟监所沟通后也得到了批准。
大年夜那天我们去接他,他真的好高兴,这是我第一次见他那样子,他说他真的很有面子,从来都是警察去抓他,现在是去接他。我觉得这件事对他后来回归社会有很积极的效果。
回访“对象”时不穿制服不开警车
广州日报:对每一个帮教对象,都花同样的心思和精力吗?
吕洁:针对不同的“对象”有不同的工作方式,同样的工作方式不适合不同的“对象”。
广州日报:对于有过监狱生活经历的人来说,他们说回归社会最需要什么?
吕洁:他们真的很敏感,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家庭的关心,和社会上的眼光,老胡就因为不想在以前的地方居住,现在搬去崇明了。如果大家愿意帮他们一把,不要戴着有色眼镜去看他们,就能帮助他们渡过这个难关。像我们每次回访“对象”,都尽量注意不要穿制服上门,也不开警车,就是希望不要对他们回归后的生活产生影响。
广州日报:民警遇到的都是麻烦事儿,处理的问题也很琐碎,有没有产生过倦怠的情绪?
吕洁:当然有这样的时候,读警校那会儿对警察这个职业的认识很少,选择去考警校也因为是提前录取的。但这14年做下来,跟社区里的居民接触多了,他们结婚生孩子有时候也会给我们发一包喜糖,我真的觉得很开心。虽然说我们工作很繁琐,但我觉得每天有事情做,这样就是好的。尤其是看到我帮教的人群能成功地回归社会,我真的觉得很有成就感。
广州日报:这么多年的民警工作,你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吕洁:我觉得沟通真的很重要,有时候良好的沟通甚至比你做了什么事更重要。我最高兴的是他们主动来找我们,即使有时候他们提出的要求,不是民警可以帮到的,我都觉得这算是成功的沟通了。所以一般他们来找我帮忙,我都不会立刻回绝他,我一定会说帮你问问看,再去想想办法。
采访手记
平凡普通的吕洁
采访当天,是吕洁的值班日,这一天她需要在警务室执勤24小时,接待各种来访者,门外的执勤窗口上写着她的名字,上面标注着她的手机号。采访途中,不断有人来找她咨询户口外迁的问题,电话也一直不停,当然,这只是她14年民警工作中最平常的一天。
见到她的时候,她因前一天骑车外出不小心把脚崴了,走路非常不方便,但这样的伤病对于吕洁来说好似并不在意,她自嘲地说:“看我有多笨。”采访中见到的那个吕洁也并不是个善于言辞、懂得宣传的人,甚至有些结巴,整理她的采访录音花了些工夫,但那些朴实的言语,却让我见到了一个真实的吕洁,一个普通的、敬业的民警,一个平凡的、爱操心的女人。
在吕洁的讲述中,我们得知老胡现在崇明的日子过得挺好,在他快60岁的这一年,结束了牢狱生涯之后,交了一个女朋友,两个人开了一个早餐点。“老胡每天早上两三点起来生火准备,他女朋友五点起来做早点”,吕洁说两天前他们去看老胡,“那个女同志也知道老胡的事情,但完全不嫌弃他,只说了一句话‘不管你以前怎么样,你今后不要再做坏事就好了。’”他女朋友还说,老胡跟周围摆摊的人和来吃早餐的人关系很好,他们都喜欢听老胡聊天。这是采访中,吕洁说得最高兴的时刻,我想不仅老胡终于重建了他新的生活,吕洁也找到了她这么多年坚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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