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执法人员查获的咳嗽水。记者龙锟 摄
被执法人员查获的可非。记者龙锟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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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深圳市药监局提供的数据,据不完全统计,2010年,6大止咳水生产商生产2000余万瓶止咳水,绝大部分回流广东地区,而当年广东地区医疗机构共使用止咳水不足4万瓶,这意味着绝大部分流向了非法渠道。深圳则是止咳水成瘾的重灾区——
文、图/记者鲍文娟(署名除外)
止咳水,指含可待因复方口服溶液,是一种传统镇咳用药,按照规定,在药店和医院必须凭医生处方才能销售。然而,它却常常掺杂着冰红茶、可乐、绿茶被饮用,如恶魔一般诱惑着涉世未深的青少年们一步步走向深渊,这给其所在的家庭也造成毁灭性打击。止咳水成瘾,性质不属于吸毒,是一种疾病,成瘾危害却不亚于吸毒。
来自深圳市药监局提供的数据,据不完全统计,2010年,联邦止咳露等6大止咳水生产商共生产了止咳水2000余万瓶,绝大部分回流至广东地区,而当年广东地区医疗机构共使用止咳水不足4万瓶,这意味着绝大部分流向了非法渠道。而深圳则是止咳水成瘾的重灾区。
与此同时,广州武警总队医院青少年成瘾治疗中心近年收治的青少年中,有四分之一来自深圳。
他的母亲,未语泪先流
“他的脾气变得非常暴躁,成了‘双面人’:没瘾的时候叫着牙疼,忏悔不该;但一想喝了,就要钱,要150元,如果只给140元他都要发飙。”阿村妈妈泪流满面,表情绝望。“光电脑就被他偷偷拿出来卖了好几台。有一次,我不给钱,他差点拿凳子砸我,还掐住我的脖子……就跟魔鬼一样。”
阿村妈妈边说边掉泪:“有一次,我们连哄带骗让儿子去外地戒瘾。我打开他的房间,发现至少有几百个空瓶子。”
“孩子现在二十多岁了,成人了。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应该是最幸福的时候。结果现在全家被止咳水害得生不如死……”阿村(化名)的妈妈开着一辆豪车前来见记者,没说几句眼眶湿润了。
儿子喝止咳水出乎其意料之外,而今长达四五年的抗瘾之路让这个家庭充满了悲哀。在她眼里,儿子一直很乖,成绩是班上前十,从来不逃课。高二时,母亲发现阿村出现精神不振,经常赖床,不愿意上学,而学校老师也打电话说,有时发现儿子不来上课。
“我起初不相信,这么多年了,我都是将儿子送到学校门口才离开。”阿村妈妈说,“后来我偷偷跟踪他,发现他从学校出门后走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拿着一支药瓶兑着冰红茶喝。”
阿村妈妈也从其他家长那里听说过止咳水一类,不过也从来没想过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在阿村最初喝止咳水的头一两年,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有多严重。“到高考那会儿,他连考试都不想去,虽然最后还是去了,但考得很差,而上瘾越来越严重,一直待在家里。”阿村出现的症状,更让母亲忧虑。
“从身体上说,阿村开始变胖,嘴一张便能看见满口烂牙,手也出现抽搐。”阿村妈妈边说边掉泪,“高考失利之后,便待在家里,基本上成天关在自己房间上网。他的房间从来不让我进去。有一次我们连哄带骗让其去外地戒瘾,我打开他的房间,发现至少有几百个空瓶子。”
而精神上的折磨更是令这个家庭痛苦。止咳水从四五年前的十几元一支,近一两年飙升为四五十元一支。而一个成瘾者每日至少要喝三支,这意味着要150多元的花费。
要钱成了阿村的家常便饭。“他的脾气变得非常暴躁,成了‘双面人’:没瘾的时候叫着牙疼,忏悔不该;但一想喝了,就要钱,要150元,如果只给140元他都要发飙”,阿村妈妈泪流满面,表情绝望。“光电脑就被他偷偷拿出来卖了好几台。有一次,我不给钱,他差点拿凳子砸我,还掐住我的脖子……就跟魔鬼一样。”
“一个月要花四五千元。他喝了四五年,已经花了二三十万元。要是旅游的话,我们都愿意掏,但是这种东西害人害己!”阿村妈妈说,“很多家长都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孩子的情况,认为这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因此平时大家很少交流。”
他们,好奇害了自己
“不喝就不舒服,喝到吐了还要喝。”
在记者接触的几个家庭中,孩子止咳水上瘾时间一般都长达七八年,许多孩子无法正常学习、社交,往往中途辍学,成为家庭社会的负担。由于长期大量服用磷酸可待因,这些孩子的身体往往伴随其他病变,比如低钾血症、骨质疏松、骨骼发育畸形等。
记者亲眼见到的已经戒瘾5个月的阿必(化名)看上去气色明显比同龄人要差些,说话有气无力,他告诉记者喝到手发生抽搐,后来牙齿痛,经常需要休息。
已经戒瘾5个月的阿必有过五六年上瘾史,刚开始喝联邦止咳水,后来受不了那个味道,就开始改喝可非,虽然知道会上瘾,但是在朋友的劝说下还是喝了。“因为很好奇。喝完后,很兴奋,心跳加快。不喝就不舒服,喝到吐了还要喝。”
“家里发现我花钱比较厉害。”阿必说,“因为喝完很兴奋,就会去酒吧玩,也要花很多钱”。他说,刚开始一天喝两三瓶,每天喝,喝了一周左右就开始上瘾,厉害时一天四五瓶,“只要有钱就去买。”
“这些成瘾的孩子,家庭条件一般都很优越”
孩子成为止咳水成瘾者,家长往往出乎意料,曾经那么高大帅气听话的儿子怎么会如此呢?深圳点点青少年药物成瘾关爱中心创办人周丽辉说:“这些成瘾的孩子,家庭条件一般都很优越,父母都是社会上的高端人士,以商人、公务员、教师和专业人士居多。”
小聪(化名)的父母是金融企业人士,忙于工作,老人在国外,孩子被放在深圳著名寄宿中学。初二的时候小聪出于好奇,在同学的诱惑染上喝止咳水, 初三辍学。
小叶(化名)的父母均是深圳教师,直到小叶被警察在一次整顿行动中被抓到,身为教师的父母才发现,他们心爱的儿子是药物滥用者。
小亮(化名)考上西南某著名法律院校,家居在华侨城。大二时在同学劝说下喝上止咳水,女朋友也离开了他。作为成功商人的父亲暴跳如雷,四处为其寻找戒瘾途径,中止过一阵子。而当父亲要为一个十多亿元项目出差时,小亮又重新开始喝上止咳水。
误区
认为止咳水是“贵族饮料”
“大多数青少年开始不认为会上瘾,多抱着玩玩的心态。一年喝掉五六万元还算少的,厉害的一天十几瓶,一年二三十万元都不止。”而令武警广东省总队医院心理科青少年成瘾治疗中心负责人何日辉痛惜的是,不少孩子甚至存在一种误区,认为止咳水是“贵族饮料”,能喝的都很有钱,并不将其当作一件丑事,反而是一种炫耀。
据何日辉统计,止咳水药物成瘾者中,男性病人占到绝大多数。其中,学生占了30%,待业是45%,而已工作人群的病人中包括普通职员、老板、公务员,占了25%,“青少年染上药瘾以后,社会功能会受到很大损害,例如学生们会逃学、旷课等,从而荒废了学业。由于学历不高,工作也难找,待业人员占病人的比例是最高的。”
担忧
八成患者中学开始滥用药物
止咳水上瘾的孩子有何共性?根据调查,受同伙、朋友影响滥用止咳水者比例为49.8%。周丽辉说,“瘾基本上是被同学传染,有的纯粹好奇。有的是学习压力大,在同伴的蛊惑下开始尝试。处于叛逆青春期的孩子们,宁愿失掉父母的期望,不愿损失朋友信任。”
此外,青少年中“多药滥用”的现象也比较严重。何日辉说,不单只滥用曲马多或者止咳药水,他们常常会把止咳药水与曲马多、美沙芬、晕动片、安定这些药混在一起吃,从而形成“多药滥用”。最后发展成滥用“K粉”、“摇头丸”等新型毒品,“换句话讲,止咳药水和曲马多等处方药的滥用虽然不是吸毒,但却是吸毒的敲门砖。”
止咳水的非法销售者,虎视眈眈的是一帮有着青春烦恼、自我保护意识不强的中小学生。何日辉介绍,该中心收治的患者中,有87%是在中学阶段第一次滥用药物,“这提醒我们,针对中学生的宣传教育非常重要。”
“同时,止咳水成瘾涉及到家庭教育。几乎每个成瘾者的家庭均存在一定问题。实际上,止咳水成瘾,就意味着家庭关系以及教育出现危机。”何日辉认为成瘾者的家庭大分为三种类型:控制型父母,孩子不听就打骂,教育方法简单粗暴,不尊重孩子感受,伤害其自尊心;忽视型父母,忙着做生意,对孩子不够关心,给的零花钱又较多,孩子与父母沟通少;溺爱型父母,孩子较为任性,由于家庭优越,无生活压力,也没有前进动力,心灵空虚。
目前,止咳水销售主要在网吧、学校周边及城中村的水果店、士多、便利店、杂货店等无药品经营资质的商店中销售,销售网络已悄悄地转移到市内各中小学附近。
今年2月份,福田区南园街道沙埔头村新谢记水果店被突击检查发现止咳水共计近200瓶,“盐酸曲马多”500片。随后,药监、公安在福田区南园街道多次行动,先后取缔了阿玉保健品店、金三角水果店、明亨商店等4个非法贩卖止咳水和曲马多的销售点,这些商贩主要销售对象为南园上步周边学校中小学生。在行动中,深圳药监局工作人员共查获止咳水1600余瓶,曲马多800多片,刑拘非法贩卖止咳水和曲马多嫌疑人8人,其中5人被逮捕。
此外,深圳市职业技术学院新校区大门留仙大道南侧的偏僻一处工地上也曾被取缔过打着“夏威夷百货”牌照的超市,其止咳水主要销售对象为深职院的学生。
绝大部分止咳水流向非法渠道
据何日辉介绍,该中心近年收治的近2000名青少年中,有近25%的患者来自深圳,“止咳水成瘾现在是越来越严重的趋势,深圳、东莞、惠州、潮汕地区的成瘾青少年较多,而深圳仍是重灾区。”
究竟有多少青少年深受其害?迄今均未有准确的数据披露。不过,从止咳水的流向可以窥见该问题的严重性。
深圳市药监局直属分局负责人介绍,据不完全统计,2010年,联邦止咳露、立健亭、星银、联邦克立安、可非、奥亭等6大止咳水生产商共生产了止咳水2000余万瓶,绝大部分回流至广东地区,而2010年广东地区医疗机构共使用止咳水不足4万瓶,绝大部分流向了非法渠道。
2010年8月,深圳药监部门在梅园仓库查获深圳市新天地药业有限公司的“复方磷酸可待因口服溶液”48万瓶,这是深圳市药监局成立以来案值最大,影响范围最广的非法经营止咳水类案件。经查,该公司于2008年至2010年间购进止咳水440万瓶,货值金额超过4800万元。该公司通过虚开增值税的形式将止咳水销售到士多等非法渠道,累计获利超过1000万元。
今年6月,该公司总经理蔡义坚、副总经理陈水亭等7人犯非法经营罪、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分别被判处12年至1年6个月不等有期徒刑。
相关人士告诉记者,“以非法经营罪和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来判刑,恰恰从某种程度上说明了法律在打击止咳水上的缺失,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不少零散商贩被打掉后又经常死灰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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