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商报消息 《无人签字，失独老人险误手术》追踪>>>

　　无人签字，手术耽误了一个星期，失独老人王宝霞的遭遇经报道后(本报昨日A06版曾报道），再次引起了人们对失独老人群体生存的关注。昨日，王宝霞术后一直在重症监护室抢救，能否渡过生死关还无法预测。

　　武汉到底有多少失独老人？目前还没有权威部门的公开数据，失独老人QQ群——同心园群主告诉记者，在武汉这一群体的人数比较庞大，可能过万。

　　他们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但有人还在死或活的选择中挣扎，有人在自责和内疚中度日如年。比起无人养老的经济难题，更难获得的是心理上的安慰。

　　最怕住院时看到他人孩子

　　儿子因溺水不幸身亡，至今已有13年。熬过这些年，潘玉洁（化名）已年过六旬，她不愿意提起往事。一旦说起，她的眼睛一直湿润，几次起身，走到洗手间擦眼泪。

　　儿子去世后，单位照顾她，为她办了提前退休，此后她的生活方式也完全改变。“不出门，把自己关在家里看电视。”有时候会跑到远一点的公园，和陌生的老年人打纸牌。曾经有牌友问她“这么久，也没见过你孩子。”潘玉洁头也没抬说“出国了”。今年5月，又有牌友问起同样的问题，潘玉洁还是说“儿子出国还没回来。”但旁边一位婆婆却笑道“她儿子过世了”，听后她非常生气，扔下牌后再也没去公园。

　　失独老人中，很多女性因再无生育能力，丈夫选择了离婚。

　　“儿子出事后，很多亲戚也在背地里劝丈夫和我离婚，重新再找一个。”好在老伴说“做人要有良心”，谢绝了亲友的好意，维持了这段婚姻。“在这一点上，我比很多人都幸运。”但潘玉洁也担心，两个人中有一个会先走，剩下的那个也会遇到和王宝霞一样的问题，“无人照顾，无人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潘玉洁的脖子上有一条刀疤，2008年她因甲状瘤动了手术，在医院住了11天。回忆起那11天，她用“凄惨”来形容。同病房的病友，有儿女在病床前端茶送水。而她的床前，只有老伴在守着她，这些画面她都无法承受。不用打针或者脑子比较清醒的时候，她就偷偷溜回家，有时甚至深夜了，她仍坚持要回家。

　　这些年，电视电脑成了潘玉洁生活很重要的一部分。“晚上经常整晚不闭眼，吃安眠药也没用。”时间就靠看电视、玩电脑来打发，能过一天算一天。

　　3年来“只剩下一副躯壳”

　　张华（化名）今年53岁，家住在汉口。王宝霞的手术下午4点才结束，吃完午饭，她就来病房等候。见到潘玉洁，两人拥抱了一下，她谈起自己穿的蓝色连衣裙，100元在南京路买的。失独老人见面，避免谈起孩子，而是说说自己身边新近发生的事情。

　　张华的儿子小超（化名）去世时才16岁，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遭遇交通事故，抢救无效身亡。那是2001年，张华42岁，儿子出事不久，丈夫和她离了婚。“当时觉得有4个字非常适合用在自己身上，‘家破人亡’。”

　　“出事后的3年，自己和正常人不一样，每天吃饭、睡觉，人是痴呆状，只剩下一副躯壳。”

　　一个月有7天不愿意下楼，觉得生活毫无意义，总在想着怎么去死。有时想好了，又意识到家里还有80岁的母亲，这样死了是不是太自私了？这样一想，张华又打消了死的想法。

　　日日重复，如此过了3年。

　　张华开始躲着人过日子，不与有孩子的人打交道，不和以往的同事、同学来往。“他们不理解，听到别人说起孩子，心像被针刺一样疼，回家又要大哭一场。”朋友也常责怪她“怎么又换号码了。”

　　每逢过年，别人家在放鞭炮，张华总把自己家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她不放鞭炮，也不想听到鞭炮声。经济条件允许时，她干脆远离武汉，跑到外地过年。

　　生活的挫折不断袭来，2008年，张华又被查出患上了淋巴癌。放疗杀死癌细胞的同时，也杀死了她口腔内健康的细胞，住院那段时间，她躺在病床上，床下放一个电饭煲，熬一点排骨冬瓜汤，直到把冬瓜都熬成水，她才勉强喝两口。每喝一口，她都用手在胸口前拍几下，东西才能下到胃里去。

　　4年过去，张华的病情逐渐好转，现在每天靠吃中药维持。她每个月只有1400元的退休金，除了吃饭，还要买药。“买便宜的药，贵的药就不买。”正常每个月500多元的药，她只吃其中300元的药。

　　医生嘱咐她，这两年是关键时期，一定要保持营养，照顾好自己。张华在家里排行老四，哥哥弟弟都下岗没工作，她谁也不能依靠，只能靠自己。“但1400元，能保证吃药和正常生活就不错了，谈不上营养。”说着，她声音哽咽。又想到了儿子，“如果儿子还在，今年28岁，到了谈朋友的年纪。每天肯定在为儿子奔前忙后，但是肯定很幸福。”

　　自责内疚患上抑郁症

　　49岁的刘金莲（化名）曾患有抑郁症，她责怪自己没照顾好儿子小夏（化名），他才会自杀。2008年，小夏21岁，因抑郁症自杀。刘金莲说，自己早年和丈夫离婚，独自带着儿子生活。她开了一个副食店，常年住在店里，儿子则一个人住在家里。

　　刘金莲曾在儿子衣服里找出一盒药，类似于毒品，她询问儿子“是不是在吸毒”，小夏说自己睡不好，吃这个有助睡眠，刘金莲也没在意。“现在回想，那时他常情绪不稳定。”但因母子俩碰面时间少，刘金莲没注意到儿子的变化，直到儿子离开了她。

　　“儿子当过兵，在医院当挂号师，人又长得帅，很招女孩子喜欢。”这些年，刘金莲在自责内疚中度过，感觉自己没脸见人。

　　她不敢提往事，也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在家里，她大声唱歌，听音乐；在外面，她也开心地笑，从不显露悲伤。但是她发现，伪装的生活太难。

　　她住在弟弟家，没有工作。她试着去找工作，但是没有合适的，儿子过世这几年，她已经花完了所有的积蓄，每个月还要交700元社保，直到55岁。她担忧“这钱从哪儿来？”

　　失去儿子，给她心理带来重创，和多数失独老人一样，她也怕别人提起孩子。她曾在火车上听到旁边的乘客回家，问起孩子，突然眼泪就下来了。“我怕我哪天抑郁症会发作，所以尽量让自己开心。如果真的疯了，我就完了。”

　　62岁了还在打工还债

　　62岁的老王，家住汉口南京路。 儿子小满（化名）离开人世已有6年。老人至今仍然在建筑工地帮忙，赚钱还债。“为儿子治病还欠了3万多的债，还要一点点地还。”

　　老王和老伴都是武钢的退休工人，谈到小满，老王的脸上开始抽搐，眼里泛着泪花。小满在离开人世前，曾是一名出租车司机，因为常年开夜班车，身体熬坏了，不幸得了肝硬化。

　　病情一点点地恶化，治病时钱也一点点耗尽了。

　　“为了给孩子治病，我们把几十年的积蓄都花光了，最后没办法只能四处借钱。” 去年，老王和老伴合计了下，6年共用去40多万元，欠下了十几万的债务。

　　2006年，小满最终还是离开了人世。“天在一瞬间塌了！”儿子离开前，一直是老伴在病床前照顾，为挣医药费，他还在河南洛阳打工。没能多点时间照顾儿子，至今还是老王的一块心病，想着就掉眼泪。

　　在最初几年中，老王断绝了一切社会关系，和老伴整日闭门不出，守着儿子的遗像一过就是一天。就连自己的母亲，老王都不愿意去亲近。老王说，“我害怕听到每一个关于孩子的字眼，甚至害怕看到和小满同年龄的孩子。”

　　虽然儿子已经走了，可儿子走前的债却还压在老俩口身上。每月的退休金，刚刚能够生活，老王决定外出打工，把债给还了。“虽然有好心的债主没逼要，可自己总觉得欠别人的，就一定要还。”

　　一辈子干建筑的老王，四处求人让自己上工地干活。工地的好心人觉得老人可怜，又有经验，就让他跟着工程队搞管理。就这样，老人随着工程队前往洛阳，一干就是4年。挣了点钱，就还一点。到今年5月前，他还在帮一家商店守夜，每个月挣600元。

　　日子过得很辛苦，但老王欣慰地说，现在就差3万多元的债了。“希望在活着的时候，把债还完。”

　　◇关注◇

　　王宝霞

　　手术遇险

　　昨日早上9时许，王宝霞被推进手术室，下午6点半手术结束，随后被推进重症监护室。截至晚上11点，医生仍在重症监护室内抢救。她能否安稳渡过这次难关，让大家都很揪心。

　　昨日晚上10点30分，记者来到武汉市五医院，王宝霞所在的重症监护室大门紧锁，同心园群内很多失独老人在门外等待。据群主涂女士介绍，下午6点30分，王宝霞手术结束，并马上转入重症监护室。“刚出来，医生神色难看，说手术不顺利。”

　　晚上9点半，涂女士进入重症监护室见到了王宝霞，“她全身发白”，群友看到后非常担心。期间有医生解释，手术顺利但引发了并发症，正在全力抢救。截至到记者发稿，医生仍在重症监护室内抢救！

　　本组稿件 本报记者 黄敏

　　实习生 吴琼 杨星芸

　　昨日，两位在医院看望王宝霞的失独老人相互倚靠地坐在同一张椅子上谈心。本报见习记者 李岿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