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中心 > 正文
警惕性很高的猴子躲在房顶观察情况
揭开瓦片寻找食物
悠哉地吃着从瓦片里找到的小虫子
一旦发现有人,立马开溜
野生动物园的工作人员在猴子常去的农户家里安装诱捕笼■ 本版图片 都市时报记者 郎晓伟
野生动物园的工作人员带着麻醉吹管,等待猴子出现
云南大学生物学教授何晓瑞向村民打听猴子的信息
■ 都市时报见习记者 欧阳嘉佳 实习记者 邱曼思
半个月过去了,盘龙区双龙街道办烧灰窑村的村民们再也没见过那三只猴子。有人庆幸,也有人惋惜。
今年7月16日,他们最后一次见到那些在村里四处捣乱、偷吃东西的猴子。那天,昆明市森林公安局的民警和野生动物园的工作人员合力围捕,猴子受到惊吓后逃入丛林,再也没有在村里出现。
近两年来,双龙街道办的辖区内几次发现猴子出没。云南大学生物学教授何晓瑞断定,这是昆明近郊第一次发现野生猕猴的踪迹,“意义重大”。然而,无论是猴子还是村民,似乎都还没有学会彼此之间怎样和谐相处。
突然现身的不速之客
三只猴子出现在烧灰窑村的山梁上,在一次被蜜蜂狂蜇之后,它们逃到了山下的村里。
6月6日,芒种刚过,多雨的时节来了。
盘龙区双龙街道办麦地塘村委会,有个叫烧灰窑的村子。正是农作物生长的时候,地里的蔬菜瓜果汲取了丰沛的雨水,迅速地成熟起来。村民们在菜地里忙活着。
村民唐光福两口子收完菜回到家,已经天黑了。吃完简单的晚饭,唐光福叫劳累了一天的媳妇去洗澡,自己到堂屋里坐下看电视。晚上9点多,唐光福看电视正看得昏昏欲睡时,听到院门口传来“咚咚”两声。还没等他弄明白发生什么事,突然听到媳妇的一声尖叫。
唐光福赶紧起身,跑向卫生间。媳妇隔着门告诉他:“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卫生间的屋顶‘蹭蹭噌’地跑过去了,动静很大!”
听罢,唐光福想起了一件事:昨天有邻居告诉他,附近的山梁上好像来了几只猴子。想想是猴子,夫妻俩倒不觉得害怕了。
第二天一大早,唐妻准备做早饭。一进厨房,她大惊失色——汤锅盖子被扔到一边,空的泔水桶被踢翻,锅碗瓢盆散落一地。她顿时明白过来:这就是昨晚那只制造响动的动物干的。它从与厨房相连的卫生间屋顶豁口钻进了厨房。但那动物到底是不是猴子呢?
接下来的几天,烧灰窑村的目击者越来越多。大家证实,捣蛋的就是猴子。
从那天晚上开始,猴子就成了唐家的常客。不过,这个客人并不怎么受欢迎,因为它把主人家搅得天翻地覆。后院的椿树成了猴子的秋千,它情绪暴躁的时候,还会龇牙咧嘴地怪叫着蹿上苹果树使劲摇。有时它看起来心情不错,就会跑到瓦房顶上晒太阳、捉虱子,还会把瓦片一片一片翻起来。“邻居都讨厌猴子,说它们总是跑到屋顶上翻瓦片。其实它们翻瓦片不是无聊,而是在找瓦片底下那些长得像四脚蛇的虫子吃。”唐光福经常在家里仔细观察这个不速之客。他还听说,同属双龙街道办的大摆村,去年3月也来了一只猴子。刚进村的时候,它也是在果树上乱窜,偷吃地里的菜。
烧灰窑村附近的山梁上有6户人家,唐家和另外一家是养蜂的,加起来共养了几十窝。一次,有只虫子从屋顶瓦片底下钻出来逃跑,猴子追上去拍,不料一巴掌摁到了唐家养蜂房里供蜜蜂进出的墙眼上。受惊的蜜蜂蜂拥而出,朝猴子身上猛蜇。猴子疼得在院子里满地打滚,最后蹿到屋顶上,跑远了。
烧灰窑村四面环山,村子中心地带在山间坝子里,唐光福家就在距中心村约1公里远的山梁上。据他描述,来家里的猴子体型中等,是只母猴,毛色偏赤,高眉骨、深眼窝。而周围的5户邻居发现除了这只母猴,来的还有一只毛色金黄的大公猴和一只身长40厘米左右的小猴。母猴在唐光福家被蜜蜂蜇过以后,与另外两只猴子一起在山梁上销声匿迹了。大家猜测,这猴子可能被到处飞舞的蜜蜂蜇怕了。
但是没过几天,唐光福才发现,这几只猴子没走远,而是挪窝到山下的大村里了。
三只猴子闹得村里鸡飞狗跳
一公一母,还有一只小猴。它们上房揭瓦、打狗、吃鸡、摇果树,甚至用瓦片掷向驱赶它们的村民。
山下,村里有院子的人家都会种果树,猴子进村后,每家的果树几乎都被它摇了个遍。“精得很,不成熟的果子它碰都不碰,熟了的它就咬上几口,然后‘呸呸’吐掉,然后又像出气一样,使劲摇晃一阵果树,把果子摇得一地都是才离开。”烧灰窑村的村民提起那三只猴子,都是皱着眉头,一脸愤愤。
更让村民生气的是,猴子还到处咬鸡。一只大公鸡关在鸡笼里,猴子愣是把手伸进去,把鸡的脚爪抓了个血肉模糊才罢休。有一次,唐光福还在屋后的沟里发现了一堆一堆的鸡骨头和鸡毛。
烧灰窑村村小组长老周家住村口。周家的院落很大,分上下层,一个大院、一个小院,以石阶连接。小院里有两间青瓦屋,大院有一幢新盖的2层黄色小楼,楼前有一棵仅挂着几个梨子的梨树。猴子第一次进家,就是从这棵梨树上荡到了他家的二楼。老周叹息,猴子一来,树上的梨就被折腾得没剩多少了,连门外的苹果树也逃不掉猴子的折腾。
猴子的恶作剧不止这些,某天白天,周家只有一位老人在家,一只猴子又到访了。它跳上青瓦屋开始揭瓦,老人看到猴子捣乱,就在屋檐下大声呵斥驱赶猴子。不料猴子不高兴,抓起瓦片就扔向老人。“幸好躲得及时,不然就要被这泼猴给砸伤了!”后来一数,这猴子前前后后揭掉了周家屋顶十多米长的瓦片,老周花了1500元才将屋顶修补好。
村里的人也经常看到三只猴子,一大、一中、一小,判断应该是公猴、母猴和小猴。但老周说,一开始只有母猴来光顾,没过几天母猴又带来了一只小猴子,以后就经常在附近出没。“虽然是母子两个,但捣起乱来连人都怕!”
周家的邻居观察时间久了,总结出了猴子的“巡视时间”:“上午八九点钟,猴子就会晃过来,在村里各家溜达一下,下午五六点钟会回来打个照面,把他家院里的四条狗欺负得乱作一团,然后离开。”
周家的狗在猴子的“巡视时间”里如临大敌。4条狗里,最先惨遭猴手的是一条白色土狗。第一次在家门口跟猴子直接打了照面,狗冲着跟自己体型差不多大的猴子,毫不畏惧地冲上去狂吠。猴子竟二话不说跳上去,逮住狗耳朵,抡起巴掌,“啪啪”给了狗几个耳光,把狗揍得掉头逃回了院子里。那以后,周家的四条狗再不敢主动招惹大摇大摆闯进家里的猴子。带着小猴的母猴很是嚣张,在周家院子里溜达的时候,经常对那四条狗轮流扇耳光,打得狗怪叫、躲闪,直到狗主人出来拿棒子撵,才扬长而去。“现在那条白狗还一瘸一拐,就是上次被猴子拖着后腿打的。”
不仅周家,烧灰窑村的60多户人家差不多个个都被这几只猴子骚扰过,它们上房揭瓦、打狗、吃鸡、摇果树。
“这猴子太闹腾了,受不了了!”村民想到了报警。
野性最强的那只母猴,很喜欢蹲在周家屋顶上,四处张望。7月16日中午,当它慵懒地爬上屋顶时,立即被眼前的阵势惊了一下:森林公安、动物园的人、记者,十几个人围拢过来。它看见相机镜头对准自己,便倏地跳上了另一个屋顶。
人群聚拢在屋檐下,捕猴者取出麻醉针吹管朝屋顶发射,但射程太近,没射到,反而惊吓到了它。猴子跳下屋顶,逃进了茂密的树林。
捕捉野生猕猴,失败
野生动物园的工作人员和森林公安进村抓猴,用过麻醉针和设了机关的铁笼,但最后空手而归。
“猴子虽然是杂食性动物,但一般不吃肉。”云南大学生物学教授何晓瑞是研究猴类的专家,听完村民的种种描述,特别是“杀鸡吃肉”的举动后,他分析:“猴子进村一般是试探性的,当它感觉到人类并不会伤害它的时候,就会大胆起来,捣乱的本性就露出来了。但它对人还是有提防心的,揭瓦片是调皮,拿瓦片砸人就可能是为了自卫。”
“小猴是附属于大猴的,如果是从动物园逃出来的,不太可能一起逃走。一般也没有大猴丢掉小猴独自逃掉的可能,它们在村里的举动也与野猴子一致。”何教授断定,这三只猴子是野生的猕猴。
猕猴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围捕它们的人都很小心谨慎。森林公安没有专业的捕猴设备,捕猴者是从野生动物园收容中心请来的。他们一共三个人,带着吹管、麻醉枪和铁笼。他们手里那支1米长的麻醉枪是用来捕捉各种野生动物的,根据动物的凶猛程度,调节麻醉药的剂量。“猕猴不能用太多药量,临出发前我们还特地调剂用量,试用了一下。”
猴子实在难抓。村民曾经尝试用打猎用的铁夹放在屋顶设置陷阱。可猴子不但没中计,还把铁夹偷走了。过了几天,有村民走路时不慎被猴子丢下的铁夹夹住,痛得大叫。麻醉捕捉失败后,捕猴队第二天又带来了大串的香蕉,绑在设置了机关的铁笼内当诱饵,可猴子还是没上当。他们在村里守了两天,空手而归。
之前闹过“猴患”的双龙街道办大摆村,也曾有村民报警求助。野生动物园的人来了两趟,猴子很警觉,跳上屋顶、越过围墙,蹿进树林里,消失得无影无踪。等到所有“不怀好意”的人都离开了,它才出现。
如果捕捉到野生动物,野生动物园通常会把它们放在收容救护中心里寄养一段时间,进行野化训练和跟踪
观察,再选择合适的地方放生。放生要履行一定的程序,要向林业厅申请,通过审批之后才能放生。若捕到猴子,得确认猴子健康,有捕食和生存的能力,才能把它们放回栖息地。
其实,猕猴刚出现在烧灰窑村的时候,许多村民就猜测,猴子可能是从野生动物园或者某个养猴子的人家里逃出来的。但野生动物园收容中心李先生却肯定地说,动物园里没有猕猴逃跑。另外,私自驯养任何猴子都是违法的,无论野生还是人工繁殖——根据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任何一种猴子都是我国的国家二级(以上)的保护动物。另外,虽然通过审批后可以驯养猴子,但林业部门对驯养单位或个人的资格要求十分严格。
这些原因,也是何晓瑞教授断定“村里这几年出现的猴子是野生猕猴”的重要依据。
如何处理这些进村的猕猴,成了一个大难题。
人猴和谐共处的一段往事
2011年,大摆村曾经来过一只母猴。在村里待久了,它很乖。
猴,这种与人类“沾亲带故”的动物,其实完全可以与人类和睦相处。大摆村村民与母猴之间的故事,就是一个例子。
2011年3月的一天,大摆村村民王朝先打开自家院门,惊奇地发现门口竟然有一只猴子,正在低头找食吃。那是只孑然一身的母猴。
之后的半年时间里,这只母猴每天都会来王朝先家里一趟,一般是早上天刚亮的时候就会出现。王朝先和老伴都很疼它,还特地去买了蛋糕喂它。王朝先拿家里的各种东西给猴子吃,包谷、苹果、梨、桃、土豆。他把土豆放在手心,猴子会伸出毛茸茸的手,从王朝先的手掌上拿走它。
王朝先家里养了两只狗,两只猫,一只鸡,半年来,母猴都和它们和谐相处。它会把猫咪抱在怀里,裹着哄着,像在哄幼猴。
“猴子一开始还捣蛋,但在村里待久了,就很乖。”王朝先家的院子有100平方米左右,周围住了3户人家、8个人,都很喜欢这只与人友好相处的母猴。
大摆村里有个8岁的小孩子被母猴挠过,那是半年来猴子唯一一次伤人。按何晓瑞的说法,猴子一般是怕人的,它会胡闹,但攻击性并不强。“可能因为离开了猴群,它对人类的依赖性会强一些。”
“你不去惹猴子,猴子是不会去伤害你的。”王朝先同样相信猴子的本性善良,“小孩子去挑逗它,也是闹着玩,像逗猫那样,有时候会不小心被抓到,也不碍事。”
“人类应该端正对猴子的态度,不要先设防。毕竟是人类先侵犯了猴子的居住地。”当何晓瑞走访烧灰窑村和大摆村,听着村民对猴子的描述时,一直在不停地强调。他发现,双龙街道办的几个村大多四面环山,房子分布稀疏,植被众多,猴子就喜欢这样的环境。因为它们有遮蔽物,也有足够的食物。“烧灰窑村的许多房屋背后就是一片森林,村里家家房前都种果树,地里种白菜、黄瓜、玉米。猴子在这里有足够的食物,其实它们每天有五个苹果就够吃了。”
从烧灰窑村到大摆村大约6公里的距离,茂密的森林连接成片,有利于猴子的迁徙。何晓瑞猜测,如果烧灰窑村出现了3只猕猴,那么林子里就可能有30只。“因为猴子和人类一样,是社会性动物,需要依赖群体生活。”
消失的猴子,未完的故事
物种的消失,不仅是因为优胜劣汰,也可能是人类还学不会与它们和睦共处。
“昆明周边发现了野生的猕猴,我觉得这个意义很大。这说明昆明周边的生态环境比以前好了很多,植被方面有很大的进步,森林覆盖率变高了。云南现在的森林覆盖率已经达到40%。”何晓瑞说。
据统计,云南的猕猴大约还有15万只,但野生猕猴分布的区域并不广。2004年,昆明市政府组织专家和林业部门人员,进行过为期一年的野生动物考察。按照当时的报告,到目前为止,只有宜良、寻甸和禄劝发现有野生猕猴出没。2004年时,何晓瑞曾到寻甸功山考察,据当地村民的讲述,他断定那里出现过野生猕猴;之前的2000年,通过对宜良村民的访问,他也证实那里出现过猕猴。但是,在烧灰窑村的猴子被报道之前,他从未听说过双龙街道办的辖区内有猕猴出没。
谈及昆明周边的野生动物,何晓瑞说,他曾经实地做过一个简单的数量统计:去西山、滇池一带走一趟,大概走2个小时,随便就可以见到20多个物种,特别是鸟类。“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时候,在昆明市区常常可以看到乌鸦,甚至可以看到两三个物种,70年代之后就很少了。最近这10年来,政府开始重视生态绿化,实行退耕还林等保护生态的措施,植被慢慢变好了,动物的生存环境变好了。”
但是,昆明周边的物种总体上仍在减少。“近几年已经减少到只剩500多个了。物种的消失是很可怕的,这不仅严重破坏了生态链,而且很多物种都有很高的价值。”何晓瑞叹道。
物种的消失,不仅是因为自然界的优胜劣汰,也可能是处于食物链顶端的人类还学不会如何与它们和睦共处。
2011年冬天,大摆村的人们突然找不到那只母猴了。没过多久,村口约4平方米大小的垃圾房里,人们发现了那只母猴。它躺在垃圾堆上,死了。有村民回忆,猴子的半边脑袋不见了,像是被人用菜刀砍的;喉咙处也有一处很深的伤痕。几天后,垃圾车来清运,将母猴的尸体与垃圾一道运走了。
2012年8月,正是果实开始成熟的季节。烧灰窑村里的白菜熟了一地,苹果在树梢上挂着,摇摇欲坠。但是,半个月前还在田间、树间穿梭的那三只猕猴,不知到哪里去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