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_王宏宇 北京报道插图_丑丑

　　在十几年的中国手机制造史中，从未像今天这样，有如此多的人，希望能像乔布斯那样，成为“开启时代”的手机制造者。

　　他们穿黑T恤、蓝色牛仔裤，波鞋，喜欢说“Stay hungury，Stay foolish”（求知若饥，虚心若愚，出自于2009年乔布斯对斯坦佛大学毕业生的一篇演讲），喜欢说“One more thing”（乔布斯的口头禅之一，意为‘还有一件事’）；他们喜怒无常，最喜欢的事，是背对巨大的投影屏幕，手里拿着PPT翻页笔，发表脱稿演说：“你是想卖糖水度过余生，还是想要一个机会改变世界？”

　　而他们与乔布斯唯一的不同，是可以像嘴巴最脏的饶舌歌手一样，用最重复的语言咒骂一个人，24小时无休；又或者在网络上喋喋不休布道自己的商业模式，像《盗梦空间》里的造梦师一样，通宵达旦。

　　《福布斯》说，在美国企业界，已经找不到人厚颜到将自己与乔布斯比较了，要找到疯到这种程度的人，你必须去中国。

　　万能者

　　等到8月8日，30岁的宗宁就可以无愧于他微博ID里“万能”两个字的含义了。他将在这一天推出一款由他个人的名字命名的“特供手机”，特别内置他的个人博客，以便于购买者可以时时观看。

　　在此之前，无论在他微博认证“某基金品牌总监，某大某商学院EDP同学会外联部长”的信息，还是博客里“战略发展总监、熟悉地产、矿产、互联网、金融PE加VC、某网站观察家、某某、某某网专栏作家”的自我介绍，除了言必称“苹果”外，他基本和手机没有半毛钱关系。

　　一个月前，是一篇博客和两个身价数十亿的富豪，改变了这个素不相识的山东青年——在那篇洋洋千言的博客中，宗宁指出小米公司董事长雷军在公关方面的弱智，而奇虎360董事长周鸿祎在加上一堆“NB、2B、ZB”之类的缩写后，转发了它。

　　也正是从这次转发开始，宗宁“一下子多了很多做手机的朋友”，做手机的想法，也油然而生。十几天后，一家希望做“微博事件营销”的厂家找来，两方一合计，一款“特供机”就诞生了。线上店铺厂家出，预付款厂家收，发货、售后一概不用操心，手机卖不完，退回去就是。而宗宁需要做的，也只是在网上吆喝一下，再收费预装些愿意掏钱的APP。

　　按照宗的描述，这将是历史上第一款由个人推出的定制智能手机，拥有5.3英寸的屏幕，800×480的分辨率， 1G HZ处理器和512内存。代工厂原本的售价是1600元，但宗宁一下子定了1万台后，硬是把价格砍到了999元。

　　尽管现在还完全是徒有其表，宗宁仍然认为这款“特供机”的意义是“划时代”的：“360特供机是事件营销，我这也是。他们光内置软件，其他售前售后一律不管，我也一样。我和他们有根本区别吗？以后会有越来越多个人做自己的特供机——我将开启一个时代。” 他说这话时底气十足。

　　市梦率

　　有人把十几年来国内手机产业的进程划分为5个阶段：1992年之前完全没有；2003年之前的模式是代工，典型如波导、康佳；2003-2005年是手机设计，做“人机接口”，如中电赛福、德信；2005-2011年是“山寨崛起”，代表者如MTK、展讯；2008年后则是“中式苹果梦”，代表者如魅族、小米、360等。

　　而在最近这波手机热潮中，雷军和他的小米无疑是风头最劲的。

　　42岁的雷军已经不需要时刻再把乔布斯挂在嘴边了，因为他在中国有了一个尽人皆知的绰号——“雷布斯”。

　　他创办的小米科技，在短短两年时间，就卖出了300万台手机，拿到了三轮共计3亿多美元的融资，小米公司的估值也高达40亿美元。40亿美元的市值是个什么概念？曾经的手机巨无霸诺基亚现在市值的一半，在中国也仅仅是排在腾讯、百度、阿里巴巴、网易之后，站在了最值钱的互联网科技公司之列。

　　而这还远远未达到雷军的目标。一年前，他接受本刊采访时，曾把自己要做的手机形容为“苹果+Facebook”：“刚起步时，投资人问我需要多少钱，我说简单算了一下，大概需要5到10亿美元。”

　　根据路透社消息，小米公司已完成的三轮融资里，包括创立时获得Morningside、启明创投和IDG创投等的风险投资4100万美元；去年底获得新加坡淡马锡和高通等机构共计9000万美元的B轮投资，投资方包括启明、IDG、顺为基金、淡马锡、高通、Morningside；今年6月又获得2.16亿美元融资，但该轮投资人细节未公布。有猜测说，第三轮投资者可能包括俄罗斯DST集团的一个创始人，以及GIC新加坡政府投资公司。

　　但一直到几天前，小米才刚刚卖出了60亿元人民币的手机。40亿美元的市值和60亿人民币的销售额，面对如此巨大的落差，雷军将此归功于“市梦率”。雷军说，“HTC市值最高时曾达400亿美元，诺基亚市值最高时能达2000亿美元。在移动互联网时代，市场将会放大，将会诞生很大的公司，投资者相信小米有可能。”

　　而另一个重要的手机热潮的参与者，奇虎360董事长周鸿祎也被这样的“市梦率”吸引过来。5月4日晚间，经过“长达半年的思考”后，周鸿祎宣布，奇虎将推出名为“360特供机”的系列手机，由360与合作伙伴联手推出，定位为“零利润”、“高配置”的“屌丝手机”。

　　当时，就有消息说，360其实已经秘密组织了一支重要的开发团队，在紧锣密鼓地开发自己的手机用户界面(UI)， 试图通过“用户界面+浏览器+安全卫士”的模式来抢占市场份额。

　　在此后长达一个月的口水战后，360与TCL合作的首款“360特供机”阿尔卡特OT-986终于在6月底亮相，360为它取名“AK47”，两个小时内销出5000台。此后，360又在7月底联手海尔推出定价1999元的“超级战舰”，当天销量高达3万台。

　　而这之后，随着盛大、阿里巴巴、新浪等分头加入战团，加上之前已经动手的百度、联想，甚至与手机毫无关联的英语教育者罗永浩，一场手机造梦大战，就此在中国全面展开。

　　思想者与裸泳者

　　红海之中，已经分不清究竟谁在思考，谁在裸泳。

　　“互联网变现主要有三种途径，广告、游戏、电商，但这三种模式在移动互联网上面临很大挑战。移动互联网虽然流量大，但没有合适的商业模式变现。这也意味着，数百亿的搜索广告，留给移动互联网的空间还是有限的。”百度CEO李彦宏此前接受采访时表示，“手机的优势在于知道用户使用的地点，但局限是广告主成本大，但是量小。”

　　“我用这个手机一个月了。它配置很低，但是我的所有需求都可以在这上面完成。我很多的微博也是从这个手机上发出去的。”今年5月，百度联手长虹开发的H5018炫·色智能手机上市时，百度移动发展部总监岳国峰说。

　　百度为这款主频650HZ定价899元的低端手机提供一系列的内置软件，以及无限量免费扩容的100G超大网盘。“百度希望云平台能够在千元机这个价位，利用云的能力给用户提供差异化的、更好的移动互联网的体验。”岳说。

　　无从验证用户是否接受这样的设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899元并不是价格最低的，北斗手机网“小辣椒手机”此后推出的双核手机就定价699元，四核999元。北斗手机网CEO谭文胜甚至直白地表示，北斗小辣椒“靠硬件赚钱，软件没有植入”。 “小辣椒这种定价决策是想削平智能手机的一切暴利山头，实现可持续发展，让移动互联网风暴来得更猛烈些。”谭说。

　　谭认为未来竞争情况将会更糟。他预测，3-6个月内，大约会有100家互联网手机厂商出现，“这个规模不亚于当年的山寨机”。

　　更多人也开始选择适应如此激烈的竞争。“截至年底，我们会推出47到48款新品。” 6月16日，联想集团副总裁、中国区CMO魏江雷在发布S880时说。联想已经悄悄停止在移动OS上的研发，转而将更多精力，放在优化体验上，“拍摄一个5分钟的视频将近100兆，如果用Wifi的话就很省钱。我们的开发应用特别针对今天中国的应用和使用习惯。”

　　也有人选择了退出。“雷军的小米是伪操作系统，他并没有核心的引擎，就好比去买辆吉利回来，改装成BMW(宝马)。”网易CEO丁磊在宣布推出手机时曾这样高调评价小米的软肋，并确定网易手机将采用4.3寸屏幕，双核CPU，预装最新的安卓4.0版操作系统。但短短一个月后，就有消息传出，网易内部已将此项目搁浅。

　　风起云涌之间，腾讯一直在静观其变。早在2010年，腾讯就曾召集国内20多家手机厂商的40多名企业代表密会“辟谣”，称腾讯没有做自主品牌手机的计划。其后，腾讯开发了手机中间件服务Qservice。“腾讯现在做手机做不到和三星、苹果一样的水平，即便做到了也不过30％的市场占有率。腾讯的优势是做服务，因此不会涉足硬件行业。” 腾讯移动互联网事业群总裁、集团高级执行副总裁刘成敏这样表示。

　　“手机不是移动互联网入口，用户并不会被手机终端厂商劫持。互联网服务还没有挣钱，更无法补贴硬件。”刘成敏并不同意360的入口论，也不感冒雷军“软件补贴硬件”的思路，“移动互联网的商业模式还没有建立。”

　　梦醒之间

　　金大时不知道自己到底被造梦师忽悠了，还是被吓到了。

　　他的手机原本计划在9月上市，但现在他打算把发布仪式提前到8月下旬的某个时间，“越早越好” 。

　　作为《读者》甘肃数码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金大部分的时间，却都在深圳度过——这里有中国最完整的IT制造产业链，《读者》出版集团此前推出的电纸书、平板电脑和“云阅读平台”，都由此而出。而现在，读者即将推出的手机，也要仰赖于此。

　　《读者》杂志已经创办30年，在中国的发行量超过800万份，居中国第一，世界第四。早些时候，这个庞大的出版集团宣布，将推出一款内置《读者》30年所有内容的智能手机。

　　这个手机的价格被定在千元左右，金大时找到了一家不错的代工商，选择了很不错的配置，并设计了很中国化的界面。他计划在线下的新华书店渠道之外，也学习小米，利用线上渠道推广这款手机。

　　“才几个月时间，市场态势就完全不同了。”金抱怨说，“我们没法确定具体的出货量和规模。一下子冒出太多竞争者。你看，有盛大，有360，我们必须保证硬件和软件足够优秀，来面对整个市场的竞争者。”

　　“但没人知道一款主打阅读市场的手机究竟可以卖到多少部，我们可能制造惊喜。” 金大时说，他正在学习小米的饥渴营销，“盛大和360好像卖得不太好。”

　　各人都在造梦、一片乱象之下，下结论谁赢谁输还显得有些太早。根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的调查数据，截至2011年底，手机网民规模达到了3.56亿，首次超越了电脑网民。中国智能手机销量单季度已经突破3000万台，全年可突破1亿台，而互联网手机目前已公布的销量还不到1000万台。

　　这个巨大的市场空间，正是他们都在造梦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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