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傍晚时分,小区里都能看到两个男人的身影,年长的大约有六十多岁,年轻的那位也该有五十出头。两人要么不出现,要出现总是同时出现。
年轻些的那位长得高高壮壮,面色红润,却步履蹒跚,举步维艰。他出门的时候,通常右边拄着一根底下带四足支撑的拐杖,左边即是扶着他的那位年长些的男人。相比于年轻些的那一位,年长的这位黑而瘦,且比年轻的那位矮了半个头,他扶着旁边年轻些的男人时,明显看上去很吃力的样子。
如果留意看,会看到年轻的那位有些口歪鼻斜,眼神无光,偶尔讲两句话,吐起字来也很是费力。尽管如此,扶着他的男人还是会跟他讲很多话,告诉他小区外面是什么样子,哪里的景观又改造好了,哪里又建了高楼,某个公园又免费开放了,等你病好了些我带你去玩。年轻些的男人总是点着他那并不自如的头一一应承,说着含混不清的只有他身边男人才听得懂的话,混浊的眼睛里透出一丝丝向往。
一直都以为,那年长的男人应该是人家请的护工,为人做事尽心尽力似乎理所应当。那天买菜回来,在门口碰到那位年长些的男人,手里拎着一大袋马齿苋,忍不住问他:这东西好吃吗?又苦又涩的,我们小时候都是当野草扔掉的。男人笑笑说,你不知道,这玩意儿虽然口感不好,但是特别适合那些三高人群食用,可以降血压降血脂的。我今天得了空,特地坐了郊区车去乡下找来的呢!
我说你给人家做护工还管这个啊?男人很惊讶地说:护工?你听谁说的?你是说给那个胖子做护工吗?那是我弟弟。早些年中风瘫在床上好几年,那些年都以为他没指望了,弟媳看到他那个样子,跟人跑了,留下他一个人瘫在床上没人理。如果没有人看护,也许墓上的草都要长成堆了。别人不管,我这当哥的怎么能不管呢?为了他,我特地在单位办了内退回来伺候他。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忍不住夸了句:现在像你这样当哥哥的真少。多少人为了分家产父母子女闹上法庭,兄弟姐妹恶语相向,你却天天陪着弟弟,怎么不叫人感动呢?男人笑笑:没什么好感动的,谁让我们是手足呢?一奶所养的同胞,不管是手还是足,砍了哪个都会疼,你说是不?
倪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