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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刚
半年前,我开始管理院里的档案室。一日,我在打扫档案架的灰尘时,一宗沉睡多年的故意杀人卷引起我的注意,打开卷宗,那一页页泛黄的纸,又打开我记忆的闸门。
10年前夏季的一天,我们检察院侦监科受理了一起故意杀人案,案中的犯罪嫌疑人伙同儿子将自己的丈夫残忍杀害。那天上午,作为该案主办检察官的我和同事前往看守所讯问犯罪嫌疑人。那女人40来岁,身材羸弱。讯问时,她一边流泪,一边供述,好似受到极大的委屈。
她叫刘秀倩,是我们县河崖村人。她20岁时嫁给河崖村一个识字不多的农民。刚结婚那几年,他特别爱喝酒,酒后就对她骂骂咧咧,动手动脚。有了儿子后他竟然变本加厉,对她随意破口大骂,大打出手,且下手越来越恨。夏天雷雨,他把她弄到院子里,要让雷电劈了她;冬天下雪,他把她推到屋子外,要冻死她。那年秋天,他酒后对她一顿暴打,又把她拖到房前的沟里,揪着她的头发,往水里摁,要淹死她……自结婚以来,她是在他声嘶力竭的痛骂声和无休无止的毒打下艰难度日的。她实在无法忍受了,就想寻死,摆脱痛苦的折磨。于是,她喝过农药,割过手腕,也许她命大,和死神一次次擦肩而过。她也想过离婚,曾多次苦苦哀求,但他怎么也不肯。她想起诉,他就威胁她会躺着出法院大门,还恐吓说如果再闹离婚,就杀死她娘家的两个侄子,让她娘家断子绝孙。就这样,她彻底认命了。
后来,他又对她疑神疑鬼,说她勾引有妇之夫,并一再逼迫她承认并“坦白交代”出“情夫”是谁。因为没有这回事,她回答不出,他就对她拳脚相加,一连几个月,她被折磨得脱了一层皮。
他每天睡觉前在枕头下面压着斧子、剪子,他说只要不顺心如意,就砍她、捅她。她每天如履薄冰,胆战心惊。她实在没有活路了,就冒出一个念头:杀死他。
那天,她又被折磨了一个通宵,此时他也精疲力竭了,便呼呼大睡起来。她望着那张狰狞恐怖的脸,想起自己这些年来所受的欺侮、凌辱,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她要报仇雪恨。她来到西屋,求儿子帮忙。对父亲的恶劣行径,母亲的悲惨境遇,儿子早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于是儿子拿了一把小镐,她提了一个暖瓶,走进屋来……
丈夫被打死了,她躲到亲戚家去了。儿子没有躲,他叫来叔叔、伯伯们,给父亲出了殡。
对于刘秀倩丈夫的暴亡,亲邻们心知肚明,都认为这是他的报应。可纸里包不住火,这事终究案发了。一天深夜,几名警察突然闯进家来,将他们带走。
讯问即将结束时,她一边啜泣,一边说:她的举动毁了家庭,连累了孩子,触犯了法律,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自从被抓获后,她彻底绝望了,曾绝食、自残。然而,办案人员没有因为她是杀人犯而歧视她,而是耐心地开导她,教育她,给予她关怀。现在,她明白了凡事总有解决的办法,但行凶杀人是走上的不归路。说到这里,她开始不停地啜泣起来,身子还在剧烈地抖动。
我望着她的脸,那是一张杀人犯的脸啊!但那张脸上没有狰狞、恐怖和凶险,却布满苦涩、无奈和迷茫。当她的人身安全和尊严受到危害时,她是可以采用法律保护自己的,然而她没有这样做,最终走向了极端。
后来,在村民和当地妇女组织的请求、呼吁下,刘秀倩和她的儿子被审判机关从轻判处有期徒刑,服刑改造。再后来,他们被减刑释放,过起正常人的生活。
合上卷宗,我的思绪还在继续。那具地下的躯体已成为一堆白骨,那活在世上的母子还好吧……
(作者单位:山东省庆云县检察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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