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存 一鹤 海青

　　 闭关和尚终于走出了玉峰寺

　　 陈传江回到了阔别十几年的青岛

　　2012年5月，全国公安系统英模表彰大会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召开，山东省青岛市公安局崂山分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赵海燕，被授予“全国优秀人民警察”称号。庆功会上，赵海燕爽朗大笑道:“军功章里，有闭关和尚一半!”

　　千里奔袭，找到逃犯亲哥哥

　　1997年底，22岁的陈传江从贵州省清镇市老家来到青岛市崂山区，在张顺开的一个洗涤剂作坊打工。张顺对手下的打工仔横挑鼻子竖挑眼。胆小怕事的陈传江忍气吞声，日积月累下来怨气变成了仇恨。

　　1998年9月3日晚上，张顺又呵斥陈传江，陈传江顺手抄起地上一把铁锤，朝着张顺后脑勺猛砸下去，直到张顺当场断气。此后陈传江从张顺身上搜出200余元现金，连夜打车逃离青岛。

　　这一逃，就是十几年。崂山警方几次去过陈传江的贵州老家，不但没抓到，还得知陈传江是偷了老家一工厂的1000多块钱逃到青岛的。他的家人不知道他又犯下命案。

　　2011年“清网行动”中，崂山警方位列青岛市清网战绩第一名。可这个陈传江却一直杳无音讯，派出去的几路人马都铩羽而归，最后，领导只好派赵海燕带队赶往贵州。赵海燕从警18年，侦破命案40多起，数十次亲手拿下歹徒，是青岛警方少有的女刑警大队长。

　　2011年10月12日，赵海燕把4岁的孩子交给父母，带领女刑警史涛赶赴贵州。史涛曾是某野战军的话务员，对于云贵那片山岳丛林不陌生。

　　前期调查中，唯一有价值的线索是，民警找到了陈传江的笔迹，陈传江写字一笔一画的特点，给赵海燕留下了深刻印象。

　　赵海燕梳理陈传江亲友的信息时惊奇地发现，年轻时的陈传江与二哥陈乾长相极似。经过多方调查，陈乾这些年一直在桂林和老家打工，没有去过其他地方。但通过技侦手段确认，陈乾曾在深圳罗湖区做过生意，用陈乾的身份证在深圳办过信用卡，还开户炒股，涉及金额20多万元。

　　按照他们家人提供的信息，陈乾并没去过深圳。这个在广西桂林的陈乾，是不是陈传江呢?

　　怎么办?最简单的办法是，先查证桂林这个陈乾，要是陈传江冒充二哥陈乾，直接去桂林抓回来就是。赵海燕为核实这个陈乾的真实身份，先查到了陈乾妻子照片，又去当地民政部门查陈乾的结婚登记。陈乾照片虽然跟陈传江很像，但婚姻登记表照片上的女人，的确是陈乾媳妇。

　　迷雾重重，股票牵出三个地址

　　“陈乾”在深圳办信用卡、炒股，一定留下笔迹。陈传江极有可能冒用陈乾的身份逃亡到深圳。10月25日，第二批增援的干警赶到贵州，赵海燕在贵州留下一组继续走访调查，她带一组立即赶赴深圳。

　　经过笔迹核对，深圳的开户笔迹，就是写字一笔一画的陈传江留下的。调取“陈乾”开户时留下的身份证复印件，身份证上的信息是陈乾的，但头像却是已逃亡多年的陈传江。这是赵海燕第一次找到陈传江的近照。

　　赵海燕在深圳走访调查了上百人，得到一个珍贵线索，2004年一个与陈传江长相形似的“李老板”，在罗湖区做过蔬菜批发生意，也炒过股，但后来去向不明。循着陈传江的炒股信息，赵海燕顺线深追，最新的踪迹是在2010年1月他上网抛售了全部股票。

　　这次抛售股票记录，陈传江留给赵海燕三条互不相关的信息。一个成都的电话号码，一个山西的QQ号，第三个是电脑登陆的IP地址，却在浙江温州。陈传江是用笔记本上网登陆后抛售股票的，因为笔记本用的是滚动的IP地址，无法确定准确方位。

　　先查前两个信息。11月15日，赵海燕派出两个小组分头到太原和成都。通过在成都和太原两地调查发现，陈传江根本不在成都和太原。成都的电话号码是编造的，QQ号是陈传江路过太原时临时注册的。

　　到手的线索断了，案件走进了死胡同。唯一能找的线索也只有浙江温州，但根据一个滚动的IP地址去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赵海燕再次分兵，派一路人马从深圳赶到浙江温州，迅速与警方的“江沪浙信息研判小组”取得联系。但在整个长三角地区都没有查到任何陈传江的信息记录。当地警察也挠头说:“太蹊跷了，要是这人来过，一定会留下信息，除非他是不吃不喝不住的神仙!”

　　难道陈传江从深圳人间蒸发了?无奈之下，她打电话回青岛请示，青岛那边捷报频传，局领导告诉赵海燕:“我们刚从山西抓回来一个女诈骗犯，她跑到五台山当了尼姑。”

　　“长三角的警察说他是神仙，也只有云游的和尚道士吃住在寺院里，不会在社会上留下线索，陈传江会不会当和尚?”赵海燕嘟囔着，一边跟青岛打着电话，一边顺手把陈传江留在开户信息上的电话号码输入电脑，一按回车键，竟然弹出一条来自弘法网的信息:解梦请找觉清法师，电话为1380“““““““。

　　天啊，这个电话是陈传江的，真跟和尚挂上钩了。陈传江难道真的藏身佛门?

　　遁入佛门，万里追凶难觅真踪

　　弘法网是深圳弘法寺的官网，赵海燕没急于登门去弘法寺，而是通过深圳警方联系当地佛教协会，沟通之后才展开调查。

　　在弘法寺，赵海燕从厚厚的俗名记录中，终于找到陈传江二哥陈乾的名字。根据记载，2006年在弘法寺出家，陈乾的俗名改为“师顿摩”，法号“觉清”!

　　但陈传江早已离开弘法寺多年，不知去向。赵海燕在藏经楼找到了“觉清”的出家师傅静悟法师。这位老和尚身患癌症、不问世事多年，只在藏经楼抄写经书。他只提供了几个跟陈传江有关人员的电话。

　　史涛当过话务员，这工作得心应手，但她联系之后，这些人都不知道觉清的去向。

　　在弘法寺找不到陈传江，那就从陈传江联系较多的当地俗家居士那里入手调查。陈传江出家之后就没有别的生活来源，只有靠居士供养。

　　11月21日，赵海燕查到曾经供养过陈传江的郑女士，但郑女士早已出国。赵海燕又辗转联系到郑女士在美国的女儿，在越洋电话中，郑女士的女儿说:“那个觉清和尚非要认我妈当干妈，结果我妈将4万元打到觉清的银行卡上。后来觉清说，他老家的父母要买房子缺钱，我妈妈回家找我爸爸要了5万元给觉清，闹得父母差点离婚，我妈妈一气之下来到美国跟我生活。”

　　郑女士的女儿最后提供了一个线索，陈传江后来住在广州一个女居士家。赵海燕找到那位女居士家，这位女居士家中还有陈传江的一个邮包没有寄走，里面是衣物和做生意时的账本。说完，女居士取出了那个邮包。上面贴着一张纸条，上面一笔一画写着“请将账本寄浙江温州平阳县玉峰寺”。

　　字体是陈传江的!

　　陈传江变戏法般频繁变换身份和住地，踪影时隐时现，设下让人费解的障眼迷局。浙江温州玉峰寺这条线索是不是迷局呢?

　　无论是不是圈套，都要试一试。毕竟字体是陈传江的，陈传江可能去玉峰寺挂单居住，再就是陈传江在温州留下过上网的IP地址。

　　12月3日，赵海燕和史涛赶到温州，翻山越岭走了3个多小时，才进入人迹罕至雾锁云罩的玉峰寺。这个偏僻的寺院只有7名僧人，却找不到陈传江。查阅曾在这个寺庙挂单的云游和尚，也没有“觉清”!

　　所有的线索，到这里又中断了。赵海燕觉得，这一次又让陈传江耍了。回马一枪，古刹揪出闭关和尚

　　“再回深圳找他师傅，他就是狡猾到上天入地，我也得把他抓回来。”赵海燕犯了犟脾气。

　　赵海燕和史涛再次到弘法寺藏经楼找到静悟法师。静悟师傅能提供的也只有几个与陈传江交往较好的师兄弟的电话。史涛打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大连的号码。

　　史涛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但她还是拨通了这个号码，史涛当年是军队的女话务员，她的声线很好，她打过去之后说:“您认识觉清师傅吗?我是广州的一个女居士。”

　　“觉清师弟啊!去年我还见他了呢。”对方很热情。

　　史涛顿时来了精神，连忙说:“觉清师傅留在我这里有些衣物账本，您要是知道他在哪儿，请告诉我。”

　　对方神秘地说:“他在浙江温州玉峰寺，闭关呢。”

　　史涛连忙说:“我朋友去过玉峰寺，就没听说过觉清这个人。”

　　“他在玉峰寺用的是另一个法名，叫圣彩。他就在寺里二楼最右手的那间房子里闭关。我三个月前去玉峰寺还见过他，隔着小窗子跟他聊过几句。”觉清的师兄言之凿凿。

　　“哦，原来这样，谢谢师兄了!”史涛连忙道谢。

　　放下电话，史涛把情况对赵海燕一说，赵海燕一拍脑袋:“大意了，我还以为他又设了圈套让我们钻呢。走，杀他个回马枪。”

　　12月13日，赵海燕带领三路警察集结到温州平阳县，在当地警方协助下进入寺内搜捕。整整撬了一个多小时，才打开用钢铁和木板封死的门。黑影里，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正在打坐。

　　虽然历时10余年，但赵海燕还是一眼认出，他就是陈传江。当民警喊出陈传江的名字时，陈传江浑身哆嗦了一下。

　　“哦……”陈传江呆滞了数分钟后，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下。与世隔绝近2年，陈传江已经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此时离清网行动结束只有两天了。十年逃亡，层层设局也枉然

　　回青岛的路上，恢复语言功能的陈传江竟然咧开嘴笑了:“你们真行，我闭关都快两年了，都能找到我，够有本事的。”

　　“认倒霉吧，谁让你落我们赵大手里的!你是孙猴子，我们赵大就是观音娘娘。铁观音，明白了吧!”整整追踪了两个月的民警，也忍不住打趣。

　　陈传江讲述了13年来的逃亡经历。陈传江打出租车逃出青岛后，先在潍坊郊区的垃圾场，装哑巴跟着拾荒人捡垃圾度日。后来他想到自己跟二哥陈乾长相差不多，就用二哥陈乾的身份证号，找假证贩子制作了一张陈乾的身份证。

　　13年来陈传江先后在山东、江苏、浙江、安徽、山西、四川等地流浪打工，下过窑厂，搬过麻包，贩卖过水果，每到一处，都会变换不同名字，每个地方生活都不会超过3个月。

　　2004年陈传江化名到深圳后，倒卖水果赚了10余万元，办起水果批发部，当上了老板。后来陈传江把这十几万元投入股市，不料血本无归。为了翻本，陈传江向有业务往来的朋友借钱，全部扔进股市，欠了一屁股饥荒逃之夭夭，跑到山西五台山躲进寺庙当了居士。

　　2006年陈传江在深圳弘法寺出家后，先后寄居在几个女居士家，以此躲避警方追捕。并用女居士的钱再次投入股市，最多时候赚到了20万元。

　　但股票带给他的也是个隐忧，因为他在开户时留下过自己的笔迹和联系方式。2010年1月，惶惶不可终日的陈传江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上网，抛售了所有股票，又给警方布下重重疑云，化名圣彩潜入温州平阳玉峰寺闭关修炼，断绝外界任何联系。他担心自己的定力不够，外出看花花世界，干脆用钢铁和树木把房门钉死。

　　2012年6月，经检察机关提起公诉，陈传江在青岛市中级法院出庭受审，他等待着生或者死的判决。

　　案后点评:少的三味药

　　第一味药是法律。当初在工厂里，陈传江丢弃了法律这把利器而选择握紧凶器去解决工作纠纷。那时的他是否想过:若这样做，自己的合法权益和人身尊严能被捍卫吗?

　　第二味药是温情。这份温情不仅仅是体现为金钱的慷慨解囊。陈传江的亲人、朋友，还有那些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若你们能多点同情心，去关心陈传江，他会不会早早就回头呢?

　　第三味药是反思。陈传江对于金钱的欲望是极强的。换句话说，他缺乏在社会上立足的安全感。他是否想过:停下追逐金钱的脚步，思考一下什么才能真正给自己带来安全感。如果这样想过，他也许会重新选择一条新的路途。

　　闭关中的陈传江，他是否悟出了这三味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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