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D打印时代的爱情
编前：
8月7日，美国科学家利用打印机造出一副塑料机械臂，两岁小女孩艾玛，她的残疾手臂终于能正常活动了。
这副“神奇手臂”再次将3D打印机拉入公众视野。
其实，人们已经能够打印出能飞的飞机、可骑的自行车、能吃的蛋糕、能穿的衣服与鞋子……7月28日，还有人打印出一把能射出子弹的枪。
你可能意识不到它，但已经在体验科技带来的改变。
20年后，我们的生活会怎样，敢不敢一起来大胆设想下？
撰文 钟松君
20年后，3D打印时代，有一对恋人，过着神仙般的3D打印生活，
他们有孙悟空一样的本事，拔一把毫毛，入口嚼烂，喷将出去，
念动咒语，叫声：“变！”，就变做千百个……
1
“你快来看看，三弟又在发疯了！”邻居小婴只说了一句话，就挂了电话。
大清早搞什么鬼？三弟肉墩墩的一脸死倔，一发疯，你就阻止不了。我快步穿过院子，进了三弟家。
他拿着一条手臂，左看右看，满脸陶醉。小婴站在62号和251号3D打印机之间，斜着眼盯着他，一副拿全世界没办法的样子。
三弟有366台大大小小的3D打印机，每一台都编了号，1号打印机已是古董了。
“左手，看见没？左手！真完美！”三弟赞叹着将手臂递给我，“这些生物分子和人造聚合物，花了我不少钱！”
他说的是打印的“墨水”。手臂冰凉，像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我碰了一下，连忙缩手，疑惑地看看小婴。
“他要换掉手臂！好好的手臂，他要换一条假的！”小婴说。
三弟将手臂扛在肩上，哈哈笑着往外走。
“你上班了来看看我啊！给你看我的新手。”他对我说，“我这大拇指一直不灵活，我才想到可以换只新手。”
“这手臂的肤色太浅，跟你的右手不搭配……”
他已经出门去了。
2
他是我们镇的头号3D狂人，所以得了个绰号叫“三弟”。
以前他是货车司机，长年在外。后来这世界似乎不大需要运货了，他心情不佳，出了场车祸，失去了左手大拇指。
医生打印了新的大拇指，给他接上，几乎与原来的一模一样。
这只3D拇指，立即成了他的宝贝，没事就盯着看，遇人就竖着大拇指炫耀——现在他终于嫌弃它了——护士告诉他，设计师揿了一下按钮，就打印出了大拇指。
他迷上了那个美貌的护士，缠着求她一遍遍讲“揿一下按钮”的平淡故事。揿按钮的就是我，不过他知道了也不会要我讲
出院后，他邮购了一台3D打印机，用沙子打印了一枚锃亮的戒指送给护士，说是定情礼物。护士转手将戒指送给了一条沙皮狗，说：“你跟它定情去吧！”
那个护士就是小婴，我的同事，漂亮的瓜子脸有些忧郁，总是拿全世界没办法的样子。
“依你看，她真不喜欢我？”三弟每次这样问，“她究竟喜欢什么？”
3
三弟整天玩打印，23岁了，还像孩子似的，很让人看不上。在我看来，3D打印机只是办公用具，比如我在医院设计好了，打印一个牙套，一块骨头，一只义肢，如此而已。
三弟的第62台打印机到了。它可以打印食物，后来我发现，它也可以打印爱情。
“以后不用叫外卖了！”他来不及拿进屋，在院子里就开拆，边拆边跑到我家，要给我见识见识。插上电，拿出赠品“鸡腿粉”，打印了两只烤鸡腿，分给我一只。
“鸡腿不香嘛？”我说，“似乎没放盐。”
“调味包！在这里！我……忘了加。”他又打印了一块巧克力给我，弥补过失，“她喜欢吃巧克力吧？女孩子都喜欢，她喜欢什么口味的？”
三弟出去两个小时，呼啸着冲进我家：“她吃了！她真的吃了！”三弟以前只在鱼上钩时才这样喊。
我让他坐下。他不好意思地嘿嘿笑：“开头，她拿着巧克力不敢吃！犹豫了一分半钟，终于吃掉了！”
再也不用别的花样了，送了半个月巧克力，小婴来到了三弟家。我们三个人一起吃烛光晚餐。三弟打印了牛排、烤鱼，以及两支蜡烛，酸溜溜地点亮，然后又打印出一个精美的小婴胸像，献给她。
三弟终于知道怎么讨女孩喜欢了。
4
买到一台大打印机之后，三弟开始换家具，打印了桌子、茶几、凳子、沙发、躺椅、窗帘、床、被子、小汽车。“结婚都要用新的。”他说。
他打印了一艘古怪的船，船头是放大十倍的小婴头像，船尾是他的头像。从此他天天和小婴在江里泡三四个小时，钓鱼看风景。
小婴从医院辞职，专门设计女式的鞋子和衣服，将3D数据上传到互联网，供人花一块钱下载打印。她的创意出了名，网友称她“巧手三妹”，下载费就涨到了两块五。她的每个款式一个城市只能下载一次，避免撞衫，这也是她的营销手段。她最成功的款式叫海马鞋，下载三千次。后来有人起诉她侵犯专利权，但她赢了官司。
“不打印一幢新房子送给小婴，人生无味了。”突然有一天，三弟眼睛发亮。
“你打印一个新地球吧！”我说。
三弟从一个叫乔的旧货商那里，邮购了一台巨大的3D打印机，名叫“万能制造机”①，听说是意大利的恩里科·迪尼②20年前使用过，专门打印房子。
小婴抓狂了。
好好一个家，推倒重来，单是几百台3D打印机搬来搬去，就要人命了。三弟拆房子、打印新房子，她就经常低头坐在院子里，一副拿全世界没办法的样子。
5
打印房子，是小婴第一次生三弟的气。三弟换手臂，是第二次。
医生将三弟骂了一顿：好好的换什么换？什么是神经？什么是血管？网上买的生物分子，是不是假货？你知道个鬼！
三弟没换成手臂，小婴松了一口气。
两个月后，小婴来到我办公室，叫我打开电脑，看看三弟重新设计过的手臂。我从她发来的邮件里找到手臂的扫描数据和那条手臂，相当完美，就算我亲手设计，也只能如此。
“只是肤色还是浅。”我说。
小婴“哇”一声哭了出来：“我记得你提醒过他肤色……他故意的！”
“别哭了，他只是瞎闹。”
“他已经在手术室了！”
我跳起来，跑出办公室，回头问：“怎么回事？”
“他早上一直笑一直笑，后来就……弄断了手臂……痛得大叫……大叫……让我送到医院。”
我脑子空白了，喃喃说：“我猜他连右臂也要换掉，他嫌自己长得黑！”
他彻底疯了。
我从不知道长得黑也需要自卑。好在如今换条手臂也不是难事，但这事太胡闹，医院向法院申请禁制令，规定三弟不得自残以便到医院更换人体器官。
6
一条黑手臂，一条白手臂，在灯光下发着油光。三弟比着两条手臂看。小婴陪在他身旁安慰他。其实不用安慰，他心里得意着呢。
有一天，三弟失踪了。回来时，他的两条手臂已一样白了，不知是哪家医院换的。
三弟经常失踪。每次回来，身上都有零件换掉。他失踪时，小婴也不着急；他回来，小婴就长时间坐在院子里，一副拿全世界没办法的样子。
只有一个脑袋是三弟自己的了。他看不起整容，说换脑袋才高级，听说美国医生罗伯特·怀特去乌克兰换过③。
三弟吹嘘换脑袋时，小婴一言不发。我说：“头换了，记忆怎么办？记忆没办法打印，到时候你还认识小婴吗？”
“那我等记忆可以打印了再换。”
小婴站起来，收拾她自己的东西，“你是弗兰肯斯坦④，整个儿假人了。我喜欢的人，可不是你。”
小婴表情淡漠，我知道她的心已灰了。
三弟愣了愣：“你要是走了，我就打印一个新的你！”
他哈哈狂笑，得意洋洋地拿起扫描器，冲我喊道：“抓住她，给我抓住她，我必须扫描了她，随时打印！”
“你去换脑袋吧！你的记忆已经废了！”我大声说，抓着小婴的手，转身离开。
“好吧，那我先扫描我的脑袋。”我听见三弟在屋里说。
①《万能制造机》是美国科幻作家罗伯特·希克利的小说，乔是小说中卖这部机器的旧货商。
②恩里科·迪尼是意大利发明家，他发明的3D打印机，2011年曾在阿布扎比打印建筑骨架。
③罗伯特·怀特去乌克兰给人换头，是2001年影响很大的一则假新闻。
④英国作家玛丽·雪莱同名小说中的人造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