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事达“裁员”背后

　　7月27日，于梁被“裁员”了。

　　于梁，27岁，百事达万州分公司员工。

　　在这之前，圈子里流传着另一家汽车销售公司裁员的消息，整个行业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于梁没想到这股风如此迅速，就吹到了自己的头上。

　　据百事达内部员工透露的数据，至少200名左右的员工“被离职”。

　　百事达“裁员”背后，汽车行业到底发生了什么？

　　“辞职”

　　7月27日，晴，同往常一样，于梁先到门边打卡，销售大厅里，还没有顾客来。偌大的销售厅空旷而安静。

　　三五个早到的同事在休息厅闲聊。

　　整个上午过去，进入销售大厅咨询的，不超过5个人。

　　于梁在洗手间碰到同事曹浩，曹浩嘴里咕哝，“今天可能又0。”

　　曹浩新来不久，经历过车展的热闹之后，突如其来的冷清，让这个年轻人无所适从。

　　起初是抱怨，但同事们对他的抱怨并不理会，只有于梁有时候拍拍他的肩膀，说几句鼓励的话。对于梁来说，一天0销售量，这并不是新鲜事。

　　尤其是进入7月份，有时候整个半天都不会有人进门来咨询。

　　午饭后，于梁被总经理叫到了办公室。

　　没有丝毫的拐弯抹角。

　　“总部整改，公司现在不需要你这个岗位了……”

　　裁员？于梁心里“咯噔”一声。

　　接下来，销售部的大部分同事被叫进去谈话。

　　于梁给总部工作的朋友打电话确认，才知道总部的状况比区县更为严重。

　　7月25日，公司内网出现一纸《关于总部机构调整的决定》的文件，上面明确提到，行政部裁员20%，除监察室外，总部原有职能机构全部撤销，整合后只有四个部门，运营中心、行政人事中心、战略发展中心、监察室。

　　杨丽在公司工作了6年，7月25日，总经理找她谈话，总部原有的职能部门除了监察室全部撤销，总部不再需要这么多人，问她愿不愿意去区县工作。

　　“去区县了老公孩子怎么办，何况，区县也没有空位接纳我。”

　　同其他不愿意“调岗”的同事一样，杨丽只能选择辞职。

　　曾经“不减员不降薪”

　　杨丽所在的总公司，以前有131名员工，这一次，裁掉了48人。

　　比例高达30%。

　　“可有可无的部分全部撤销了。”

　　预兆也不是没有，“之前报上去的市场活动，全部被搁浅了。员工运动会，场地都看了，也没了下文，社区活动的方案，前几天都在开会讨论说要做，最终却没有批下来。”

　　很多活动的突然停止，让杨丽感到有些不妙。

　　然后是空前的“节约”。

　　“清凉饮料不发了，培训也没有了，感觉需要用钱的，不直接产生效益的，统统都‘一刀切’了。”

　　坏消息最开始从信息中心传来，“听说裁了4个人，裁了一半了，只剩下一个老大和三个员工，女娃儿都遭裁了。”

　　杨丽开始分析，自己所在的部门事情多，人手少，好多事情做不完，并且也一直在外打招聘广告，应该是安全的。

　　却依然没有逃掉。

　　“调岗一般都是安排去区县，然后根据调过去那边的工资标准定工资，虽然不一定全部是下降，但多少会有调整。”

　　杨丽的老公孩子都在重庆，选择到区县上班，她不愿意。

　　于梁则觉得自己“受了一点点伤”。

　　当初他选择到百事达，除了自己想了解汽车行业的情况外，更看重的是百事达的口碑。

　　1995年，百事达汽车有限公司成立，董事长杨敏带着它几乎覆盖重庆所有区县城市的汽车销售渠道。它第一个在重庆汽车市场建立展厅销售模式和按揭销售模式，也提出品牌概念。

　　2008年底，世界金融危机几乎波及了所有行业，国内外汽车销售行业跌进低谷。

　　百事达提出了“不减薪，不裁员”的方针，还提倡企业效益和员工收入同时增长的“双增”策略。

　　这样的政策出台，给重庆的车市和车行人打了一剂强效定心针。

　　2008年全国汽车卖出938.1万辆，比上一年度增长了6.7%。重庆市卖出汽车112万辆，增长了14.1%，占全国销售总量的11.9%。百事达逆流而上增长了30%的销售额，荣获2008年度“重庆十佳雇主”。

　　于梁记得，从2009年开始，百事达实施员工满意度提高工程，加大投入，在万州分公司建设规范整洁的员工餐厅，还增设了洗衣房、理发室、网络学习室、娱乐室等，全方位改善了员工的生活设施。

　　百事达汽车董事长杨敏，在公开场合，无数次提到“责任”二字。百事达成为重庆汽车销售公司“负责任”的代名词。

　　百事达坐到重庆销售排名第三的位置，领跑着重庆的汽车销售行业，2011年2月，在重庆主城区已扩张到7个4S店，区县也有9家分公司顺利开业。一年的销售总额达到了15亿。

　　这样一家堪称汽车行业楷模的“责任企业”，怎么会突然如此大规模的裁员？

　　膨胀的机构

　　内部流传着两个裁员原因。

　　一是资金链跟不上；一是企业要大换血。

　　在汽车行业工作了6年的杨丽，在车展一结束，就有隐隐的担忧。

　　“从销售量上看，上升了很多，但这只是表面，比如车展，大家都卖得好，但卖得多亏得多。”

　　“产能过剩，前几年发展得过快了，现在是承担后果的时候。”中汽西南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销售人员称。

　　2008年经济危机爆发，政府出台一系列措施降低经济的萎

　　缩。扩大内需成为主要战略，购置税优惠、以旧换新、汽车下乡和节能惠民产品补贴等多种鼓励消费政策相继出台，刺激人们的神经。

　　不只是百事达，几乎所有的汽车销售公司，都进行了扩张。

　　百事达在重庆的各个区县不停地增开新店，每天都有新的招聘启事发出，每天都有新人加入百事达。

　　“市场在之前几年的飞速膨胀中基本达到饱和，超常规的增长迎来了他们的后遗症，汽车产销行业无节制的发展导致了产能过剩，暴饮暴食的汽车行业却无法缩小它已经被胀大的胃。”

　　“仅在万州区，百事达的分公司就有五个，今年上半年，5个分店除了大众店，其余的四家店都在亏损。大众店上半年总盈利400万，除开一系列成本后，只剩170万。”

　　汽车厂商产能过剩的直接表现是积压越来越多的存货。

　　“如果一家奥迪销售公司积压库存超过300台，就要压差不多一个亿的资金。”

　　要缓解资金压力，经销商的价格战拉开。

　　“如果是卖整车的话，卖一台亏一台，卖得多亏得多。”

　　价格如此低，靠什么盈利？

　　于梁总结百事达依仗的“四驾马车”——车厂返点、按揭、保险、装饰。

　　会赚钱的“四驾马车”集体缩水，汽车行业普遍叫苦。

　　“一个店的工资成本在20万到40万之间。”——“瘦身”，似乎成了最直接有效的手段。

　　在汽车行业火爆的时候，汽车公司的职能部门不断细化，庞大的机构运转经费，员工众多导致多人闲赋，分公司过多导致多倍亏损，这些都成为汽车销售萎缩的后遗症。

　　“一般都是销售经理配有助理，销售助理也配有一名助理，这名助理的手下才是真正在卖车的销售员。以前一名销售员可以上牌跑户做完，现在各个环节都安排一个人做。”

　　“有天开晨会，给我放映日本的一个4S店，那里面总经理不叫总经理叫店长，和员工奋战在第一线。那时候应该就是在传达一个信息：百事达内部部门人太多了，总经理不做事，部门经理不做事，都是一线员工在做事，不需要这么多人，他们需要做事的人。”

　　8月2日，百事达人力资源部在内网发了一篇名为《动起来，让我们跑得更快！》的激励文。

　　“这次裁员可能只是个开始，董事长杨敏来万州开会时还说过‘还要瘦身’。”于梁说。

　　行业拐点？

　　杨敏不认为这是“裁员”。

　　“以前是比较粗放的运营，现在慢慢转变为精细化管理，调整人员结构，来提高效率和效能，所以就不一定需要那么多人员。另外是外部环境在发生变化，企业要适应这个环境，就必须提高效率和效能，就要进行优化结构，其中有适应的，也有不适应的，所以不排除裁员的情况。准确说，也不叫裁员。主城区现在的增长达不到30%，新的增长点是在区县，就需要调整人员过去，如果员工不能适应这种调整，那么就是员工自行选择了。”

　　杨敏认为，这是正常的“岗位调整”。

　　“一直都在做。每个阶段不一样，但是每个阶段都会做。每年企业的员工流失率都有15%到20%。这是一个非常正常的情况。每年企业都在不断优化结构。可能是这个时间是各行各业都比较敏感的时期，所以调整这个问题大家的关注度会高一些。”

　　经济学家马光远则认为汽车行业的问题，远不是“需要瘦身”这么简单，“汽车产业前几年爆炸式的增长，事实上一方面推动了中国汽车行业的发展，但同时也造成了一系列的问题，让我们在公共政策上真的措手不及。”

　　在过去两年，汽车消费量的超常规增长，城市拥堵、尾气排放导致的大气污染、大规模修建停车库压缩绿地的空间等相应问题显露出来，

　　节能减排作为最重要的口号喊出，汽车限行、大幅度改善城市交通、新增排量税等政策陆续出台，让汽车销售行业雪上加霜。

　　在他看来，汽车销售产业结构的扭曲是导致汽车销售行业转入低潮的主要原因，只有调整结构，完成汽车销售产业的变革，才能重振汽车销售行业。

　　新的生机如何找寻？

　　“目前从销售策略来说，首先是走增长幅度比较高的地方。比如区县市场，它的保有量比较低，它可能会带来增量。第二是汽车换购，旧车换新车。第三是升级，以前是20万车换成30万、40万的车。这几个方面可能是下一步经销商的主要对象。”杨敏称。

　　两天后，于梁递交了辞呈，自动离职。

　　因为经理跟他说了句“好聚好散”，也因为他念及这些年在百事达的感情。

　　其他辞职的员工，最后一个月的工资，公司给了满额绩效。

　　到现在，十几天过去，于梁也曾找到别的车行，却并没有被接纳。

　　他已经在考虑换个职业。

　　“这个行业现在大家都不景气，可能养活自己都成问题吧。”

　　（应当事人要求，文中于梁、曹浩、杨丽为化名）

　　（本报记者 骆小燕 摄影/李一鸣 实习生 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