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怎样去尽孝

　　这个题目有点大。还是想说说，是因为最近的经历和新闻。

　　父母在，不远游。我远行多年，游离父母很远。难以贴身尽孝，抱愧老父老母，是长久的痛感。

　　前几天，我带着小女，回江苏老家，陪在父母身边。酝酿很久的回乡尽孝，感觉做得并不好。不见抱愧父母，见了愧疚更多。

　　对照日前出炉的新“24孝”行动标准，觉得更内疚。那上面写的条条款款，我要么没有做，要么没法做，要么做得不好。

　　我父母是农民，不识字，没文化，也没爱好。我做不到“教父母学会上网”，想“陪父母看一场老电影”，他们没兴趣；很想“带父母做体检”，他们怕花钱，死活不同意；最后只能“亲自给父母做饭”，悲摧的是，我只会做川菜，他们吃不下。

　　如果能“和父母做交心的沟通”，标准化的行动，可以看淡。问题是，行动很难，“交心”更不易。我心里也藏有困苦，没办法说给父母，说了，除了给他们增加担忧，无济于事。于是，只能装着自己在外过得还不算坏，装着很大方地给他们发红包。

　　这两年，我一个人又上班，又带女儿，日子过得难。我父亲重男轻女，不孝到底有哪三种，他们可能不知道。但是，没有儿子，是他心中最大不孝。对我来说，女儿已完全支撑我的未来人生。他们与我“交心”，无非是让我再找女人，生儿子。

　　他们说得动情，我听到闹心。尽孝这事，有心无力。于是，和父亲在一起，能做的，就只有两个字——喝酒。一杯接着一杯，一瓶接着一瓶，把他放倒之后，彼此都轻松。哼哼哈哈，没心没肺，可以数落他那些“孝道”的不对。那一刻，像汪曾祺说得那样——多年父子成兄弟。

　　梁漱溟称中国文化为“孝的文化”，我很认同。我很传统，老版的《二十四孝》，都深深打动我。奉养父母、爱亲敬亲，这种人伦关系，应是永恒不变。新“24孝”，更加符合现代文明，当然是好东西。

　　问题只是，有行动标准，就能让人做出行动吗？爱父母，却未必成为好子女。现在我们怎样去尽孝？这不是小问题。孟子曾说：“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庭成员之间，有彼此应尽的责任和义务，这需要法律制度来支撑。作为个体，为人子女，也必须懂得如何去以自己的方式尽孝。

　　胡适也说过，孝道是中国的人文教育。我既是儿子，又是父亲。想着如何去尽孝，又想到鲁迅那篇“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鲁迅说，“子女是即我非我的人”——从我分离，走向独立。在走向文明与自由的今天，子女在父母面前，不能再简单地“跪着”，或者盲目地“蹲着”了。能做的，应做的，还是最大程度帮他们走向自由与独立。

　　父母在，仍远游，这样的子女，就算自己没能力做好那些尽孝行动，还是应耐心帮助让父母明白，在这个开放、自由与文明的时代，家庭应靠怎样的文化、情怀、道德、伦理来维系，每个人应如何去寻找各自的独立与自由，包括现实的，也包括精神的。我遗憾的是，当时连说这些的耐心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