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尽兴的人生
郑海啸
“书当快意读易尽，客有可人期不来。世事相违每如此，好怀百岁几回开?”人生就是如此不尽兴!
说来可怜，他十几岁时觉得最快意的事只有两件:看武侠小说，坐人力三轮车。可一个初中生(上世纪80年代)手里哪有钱!一天他终于忍不住从家里偷了钱，租了5本古龙，坐上三轮车，让车夫随便拉，他则跷起二郎腿开始看小说。这样的“快意”大概只持续了两三个小时，就被他父亲发现了，一顿胖揍，再也不敢了。
有人为了尽兴完全不计后果。前不久本刊登了个案例。浙江台州有个驾驶员，陪公司出纳去银行取钱，看到这么多现金(59万元)，他竟然趁出纳不在时载钱开车跑了。公司老板给他打电话，他也不理，只顾拿着钱尽情潇洒。半个月后被抓，判了8年。这算是“魏晋风度”吗?我们羡慕魏晋风度，其实仔细看看那些名士，也都是很可怜的。阮籍每天喝得醉醺醺的，只为了远祸。嵇康想任性一次，就被砍了脑袋。
苏曼殊和尚大概对“尽兴”有异于常人的渴望。在东京时，他曾一口气吃下五六斤的冰，然后夜里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别人以为他生病了，很替他担心，但他自己则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此外，他极爱甜品，碰到酥糖、八宝饭，常常狼吞虎咽，毫无节制地大吃特吃。他尤其喜欢糖果，想吃而没钱买时，竟不惜取下口中的金牙交换。他与陈去病共住上海国学保存会时，有一次良乡栗子上市，陈去病特地买了一包，让苏曼殊及家人共享。当大家吃完后，苏曼殊觉得不过瘾，自己又跑去买好几大包，回来大吃特吃。结果当夜，他“肚子胀得似要裂开”，整晚无法入睡。又有一次，他在东京的费公直家替人写条幅，吃中饭时，他表示想吃鲍鱼，费公直便命人买一盘回来，他吃后意犹未尽，自己又跑出去买，连吃三大盘才罢休。当夜，他腹痛不止，暴泻整晚，气息奄奄地休息了好几天。
这样的“尽兴”我可玩不起。苏曼殊35岁就被肠胃病夺走了性命。
高阳65岁时检点平生，发现自己至少已写了2500万字，“所谓‘著作等身’，自觉无忝”，更让他高兴的是，作品深受读者欢迎。他的人生应该算是尽兴的。他说，这或许得力于凡事看得开，更应庆幸于生活在自由自在、不虞匮乏的大环境中。如果有这样的大环境，阮籍嵇康应该会更尽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