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晶明
叙利亚的战火还在继续,一个动荡不安的国家,仿佛是轮番上演的戏剧,让人看得瞠目结舌。因为两年前的一次出访经历,我对叙利亚有着格外的关注。我很不解,一个曾经给人留下那么多美好记忆的国家,为什么却突然间成了一片内战的火海,同胞之间的杀戮,政府与反政府之间的无法调和。这背后有多少难言的、复杂的背景,我无力分析和判断。但每从新闻里看到叙利亚每天都在死人的消息和满目疮痍的城市景象,脑海里就会浮现出曾经见过的叙利亚,想起那些让人怀念的故事。
2010年12月,我和几位朋友以“中国作家代表团”的名义,从约旦首都安曼乘飞机进入叙利亚。夜晚的大马士革并不辉煌,进入市区也一样昏暗凌乱。入住一家市中心的酒店,规模和陈设绝不能同国内的任何星级酒店相比。接下来的一周时间,从大马士革到霍姆斯,一路向北到哈马,再到阿勒颇,折返到塔尔图斯,最终回到大马士革。这一路,我和朋友们领略了叙利亚悠久的历史、灿烂的文化,时常为之叹服。大马士革的清真寺和大巴扎,台德木尔的博物馆和罗马古城遗址,哈马的庞大水车,阿勒颇的古城堡,塔尔图斯的地中海美丽风景,让人流连忘返。一路上,我有机会欣赏叙利亚美食,在大小饭馆里看到悠闲的叙利亚男女,他们并不饮酒,却人人捧着个水烟壶品吸着,桌上是简朴的阿拉伯餐。叙利亚是中东的粮仓,这里不但物产丰富,而且都是非常适合人类放心食用的粮食和蔬菜。在叙利亚,你随时可以见到一个接一个的俊男靓女,可能是因为地缘关系,加之数千年历史上的战争交锋与民族融合,叙利亚人普遍具有综合欧亚人种优点的特征。无论是官员、作家、商人,饭店里的侍者、商店里的服务生,不管其穿着有多大差别,气质、气色、相貌,却大多令人望之舒服可近。
但所有这一切都还是其次的,两年前的叙利亚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其纯朴的民风,几近于路不拾遗的风尚,人们普遍的热情好客以及对诗歌艺术的热爱。
记得是到达叙利亚的第三天吧,我们要从大马士革乘车出行到霍姆斯等地一周时间,大使馆的同志建议我们只带上加厚衣服及必备物品出徙。离开大马士革100多公里,我突然发现自己准备好的行李袋并没有在身边,各种衣服、剃须刀、墨镜等,总价值怎么也是几千元吧。陪同我们的叙利亚作协的朋友知情后赶快给酒店去电话,说明情况并希望他们在酒店大堂、我本人住过的房间等地方查看。数次询问,等来的结果都一样,没有任何遗留物品在酒店。
我的心情变得若有所失。晚上入住霍姆斯酒店仍然不甘心,自己把事由用英文写到一张纸上,然后到酒店前台出示并说明,请求帮忙去电再次询问。霍姆斯酒店的前台服务人员免费帮我拨打长途电话至大马士革,询问的结果仍然是没有,但对方强调,只要东西的确是落在了酒店,保证不会遗失。
一周之后,当我们再次回到大马士革,已经淡忘了此事也不抱多大希望的我,一入酒店,就在大堂一角的一张桌子上,看到自己行前准备好的塑料袋,打开一看,里边的物品一应俱全,没有任何损失。叙利亚,我和我的朋友们因此感佩于这个国家的路不拾遗。
还有一件有趣的事,那是在阿勒颇,我们一行数人去逛当地的集贸市场。雨天,中午,我们集合后去停车场准备回酒店用餐。正在我们要上车时,看到一个当地的小男孩,大约十一二岁吧,急匆匆地向我们跑来,大家都很纳闷,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枚小小的徽章,怯生生地说了句你们的人落在店里的,然后扭头离去。原来,是同行的一位朋友把戴在身上的单位徽章不小心掉在了柜台上,店员又派自己的孩子冒雨跑了数百米来送还。这虽然是一个小小的细节,却让人心里产生一种非常温暖的感觉。
一路行走了五六座城市,我们都深深感受到叙利亚纯朴的民风,人们从容淡定的表情,良好的社会秩序,这是一个安全感非常高的国家,是一个可以放心旅行、安心体验的国度。在大马士革,不同肤色的人们安然相处,在哈马,基督教堂和清真寺和平并存,在霍姆斯,人们在历史长达600年的餐厅里用餐聊天,在阿勒颇,主人深夜和我们谈诗论艺。然而,两年后的今天,这几座城市无一例外都成了内战最激烈的地方,目睹镜头里的惨状,一次次回味起那个曾经安宁祥和的叙利亚,心中充满对她的祈祷和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