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老两辈乞巧婆合影。
曾应枫
曾应枫讲述十多年来广州地区乞巧文化的变迁 本报报道为民间“摆七娘”破冰
“十丈香筵五色香,香奁金翠竞铺张,可应天上神仙侣,也学人间时世妆。”这是清代诗人汪鮀描写羊城七夕节“摆七娘”风俗盛景的《羊城七夕竹枝词》。七夕将至,这一番盛景又将展现我们眼前。然而,10多年前,一批民间文艺研究者进入乡村祠堂欣赏“摆七娘”,竟如特务潜行。就在当年,一篇报道,令人们既惦记又顾忌的“摆七娘”悄悄复苏了。2003年,一次短暂的参观,时任市委宣传部部长的陈建华,一锤定音:“今后,广州要办乞巧文化节。”其后,广州乞巧文化得到了保护和发展,甚至辐射珠三角地区。
广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曾应枫曾经亲历“摆七娘”变迁,她不但为这一场变迁著书立说,而且正策划将乞巧文化送进广州民俗博物馆。
文/记者谭秋明 图/记者黄澄锋
记者(以下简称记):什么时候开始关注乞巧文化?为什么会关注?
曾应枫(以下简称曾):2001年时,我们广州民间文艺家协会收到一份来自天河区沙河文化站的请柬,请柬上简单介绍了七夕以及广州的七夕民俗乞巧,并邀请我们去村里参观。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广州民间还悄悄保存着乞巧民俗,她在民间的称谓,叫做“摆七娘”。
记:这次参观,留下了什么样的记忆?
曾:头一次参观,有点做特务的感觉。七夕当天,我们在珠村村民潘剑明的带领下,悄悄进入该村的以良潘公祠。一进门,潘剑明立即将门关上,而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景象只能用“惊艳”二字来形容,八仙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巧手展品。站在桌边的几个老婆婆却屏息而立,反复地打量我们。原来,过七夕,摆七娘,在近代以来,受到了三次猛烈打压甚至禁毁——第一次是民国时期消除封建迷信行动,第二次是上世纪60年代初的四清运动,第三次则是“文化大革命”时期。所以,有文化研究者称,乞巧根脉中断半世纪,这个说法毫不夸张。
记:为什么人们又悄悄地过起七夕节,张罗起“摆七娘”呢?
曾:七夕节原本就是一个凝聚宗族和家庭的重要节日,我们广东是“摆”,而且尤其注重乞巧技艺及仪式的展示。2001年,负责做这一台以良潘公祠乞巧供品的老人,当时都已过古稀之年。她们很珍惜自己掌握了这门乞巧手艺,更希望这门手艺能够传承下来,发扬光大。珠村有几个老婆婆1998年起就悄悄地在家中“摆七娘”,但不敢声张。有老人告诉我,“摆七娘”的其中一个意义就是向众人展示自家女子的心灵手巧。
本报报道后摆七娘见光了
记:当时做了什么努力?
曾:当日,我们立即由龚伯雄在报纸的副刊上撰写了介绍七夕节和乞巧风俗的文章。第二天,珠村的村民十分欣喜地将这份报纸张贴在祠堂内,仿佛是得到解禁文书一样。他们兴奋地拿着你们报纸的报道《东圃又见“七姐诞”》奔走相告,跟过年一样欢快。
记:这之后,七夕节和乞巧文化起了什么变化?
曾:2002年,摆七娘见光了,乞巧婆婆们穿上新衣出席“七姐诞”,大大方方走出本村去其他村落交流切磋,村里有了过节的气氛。
2003年,时任广州市委宣传部部长的陈建华到天河区参观“七姐诞”,当即拍板广州要办乞巧文化节,2004年,广州乞巧文化节就办起来了。
能不能让乞巧技艺进课堂进社区
记:经过各方努力,过七夕,“摆七娘”不但得以保存,还发展繁盛,为何你说不容乐观?
曾:城市文化日益发展壮大,村落文化却日渐惨淡。譬如最早的忧患,找不到“摆七娘”的材料。培育“七姐秧”,制作谷花的原始材料稻谷,我们要从湖南买过来。这说明由于材质缺失,一些节日里蕴含的民俗涵义逐渐流失。
记:在技艺传承方面,也有忧虑?
曾:确实是的。如今乞巧民俗比较知名的几个地方,如珠村、黄埔、潭村,被认定的传承人,其实是热心的发动者和组织者。除了潭村的许冠其,另外两人都不掌握制作乞巧的技艺。谁来接棒,确实是眼下最深的忧虑。
记:对于培育传承人有什么大胆的设想?
曾:单独育苗固然重要,集体培育打下基础更关键。乞巧进课堂,在珠村小学做得很成功。我们能不能让乞巧技艺进中小学课堂,乃至进社区呢?
文化是活体没有沉淀就注定流失
记:近几年“摆七娘”有何新变化?
曾:手工技艺的进步自不用说,现代新材质的大胆运用也渐渐普及。规模壮大,城乡参与,都是很鲜明的特点。此外,还有一些大胆探索,如东莞也兴起了“摆七娘”,而且在展品中使用了声、光、电等新技术。
记:请你总结或点评一下广州各地的“摆七娘”?
曾:珠村在保留传统方面是做得最好的。黄埔更加深入民心。潭村,敢借“外脑”,肯学。所以,潭村“摆七娘”创新尤其多。
我们考究过,越秀区的东川路民国时堪称乞巧一条街,家家户户都精于此技,但这些年,这里的“摆七娘”沉寂得了无声息。荔湾区的乞巧,也有很不错的根基,但是一直以来,都未形成规模。
记:“摆七娘”的形式壮大与保存发展,会不会产生一些矛盾?
曾:是的。形式壮大固然能吸引更多关注,有助于她的保存与发展。但“摆七娘”每年一度,人们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度过之后,就没有其他的沉淀了。文化是活体,没有沉淀就注定流失。
记:具体指什么方面呢?
曾:例如,景观展品上会有一些朗朗上口的对联,有时可能是制作者随手拈来,但是没有记载下来。我留意,近些年,展品上的对联少了,为什么呢?大家都更看重形式了,做得美不美,生不生动,成了最主要的判断标准。事实上,这些对联,有不少记载着时代变迁。珠村东南社的黄彩余老人,被誉为乞巧四大元老之一,已经90岁高龄,只读过人称“卜卜斋”的私塾,却总能写下朗朗上口贴近时世的对联,如:“高楼大厦虽则美,茅棚别墅更为奇”等,虽平仄不严,但是有声韵美,有意境美,还有时代涵义。她怎么做到的呢?从前人口中记诵而来化为己有。口口相传的文化,到了如今,应该有个传记。
记:最近会为“摆七娘”做些什么?
曾:我们正考虑将乞巧文化送进广州民俗博物馆。民间正流行,也要赶快动手保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