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爱得深沉(十八)

　　梅静

　　二十五年前，年轻姑娘林梅满怀激情，与四位同伴一同走进了恢复重建不久的安泰县检察院。他们在与检察事业的休戚与共中，走出了泪水与欢欣交织的人生之路，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对足下这片土地爱得如此深沉……

　　经过几个月的苦读，彭至诚终于如愿以偿，以超过分数线五十多分的成绩取得了中国政法大学刑法学硕士研究生的面试资格。埋藏心底多年的深造梦终于要圆了，彭至诚自然是喜上心头。但是，袁雪的预产期正好在自己去北京面试期间，而生孩子是女人一生中的大事，做丈夫的怎能丢下不管呢?

　　彭至诚回到家中，犹豫了半天，还是把面试的消息告诉了袁雪。袁雪摸着肚子，浮肿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嗬，我真有福气，双喜临门哪，儿子有了，老公又金榜题名啦!”彭至诚却笑不起来:“哎哟，我的太太，我都愁死了，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去面试嘛!”袁雪朝他一撅嘴:“你忘啦，我妈就是妇产科医生。你放心去吧，家里不用你操心。”

　　这时，袁雪的母亲走了过来，慈爱地对彭至诚说:“至诚啊，有我在，你就一百个放心好了，等着回来抱孩子吧。不过，你单位那边怎么样，同意了没有?”“领导说不能开这个头，要读书就必须辞职。”彭至诚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

　　阳光下，一双浮肿的手放在了彭至诚的手心。“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辞职反而成就了你，从此你就走向了更广阔的天地!”袁雪凝视着丈夫的眼睛，深情而坚定地说。

　　当晚，彭至诚踏上列车，奔向了心中的圣地——北京。

　　春节刚过的南京中央门长途汽车站，到处是扛着铺盖卷进城谋生的农民。郑长江拎着一只塑料手提箱，吃力地挤出人群，在一个公交站牌前停下了脚步，两眼茫然地看着面前穿梭不息的车流，郑长江不禁有些眩晕。他的思绪穿过滚滚人流，穿过迢迢山路，飞回了昨天，飞回了安泰。

　　去年年底，郑长江终于通过了律师资格考试。这一消息在安泰检察院不啻是一潭死水里投进一颗巨石，干警们议论纷纷，都说他想飞了。对此，他总是不置可否地一笑。因为他很清楚，一旦辞职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必须先探好路子，然后再稳稳地迈出脚步。

　　他了解了一下，检察官从检察院离任后，是不能担任原任职检察院办理案件的诉讼代理人或者辩护人的，而在小小的安泰县城当律师，又怎么可能避开安泰检察院呢?

　　摆在郑长江面前的只有一条路:离开安泰。郑长江知道自己的高中同学洪流从西南政法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南京一家律师事务所做律师，现在已小有名气，就与他取得了联系。洪流得知郑长江坚持数年自学终于取得了法律职业资格，打心眼里钦佩，盛情邀请他来自己这里工作。

　　当郑长江坦诚而又委婉地向景宏图检察长表达辞职意图时，景检显然有些吃惊:“哦?你想辞职?像你这样既懂理论又有实践经验的人才很难得啊，我正打算过段时间提拔你为法纪科副科长呢，你一定要慎重考虑啊。”

　　郑长江坚定地说:“谢谢领导关心，只是我已经决定了。”景检沉思片刻，惋惜地说:“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尊重你的选择。咱们安泰检察院留不住优秀人才哟。”

　　郑长江没想到，景检会这么爽快地同意自己的辞呈，而且表现得这么富有人情味。他向景检鞠了一躬，说:“感谢景检，今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为安泰检察院作点贡献的。”

　　郑长江走出检察院大门时，禁不住停下脚步，深情地回首凝望。毕竟自己曾经为她奉献了八个春秋，自己的生命早已与她融为一体。现在突然离去，仿佛身体被抽去了血脉一般，感觉空荡荡的。

　　这种空荡荡的感觉一直伴随着郑长江，伴随着他来到了这个繁华都市。

　　郑长江好不容易挤上一辆沙丁鱼罐头似的公共汽车，来到了洪流所在的律师事务所。洪流热情地领着他参观了这个规模不算小的事务所，并告诉他，自己不久前刚被任命为这家事务所的主任，事务所业务量相当大，希望他尽快进入角色。

　　洪流拿出一沓因追索欠款而引发诉讼的案卷材料，让郑长江试着写一份民事申诉状。郑长江以为，凭自己多年的办案经验和数年攻读积累下的法律知识，任何案件到了自己手上，起码能看个八九不离十。谁知，看了这份材料后，郑长江才发现，自己在这起纷繁复杂的民事案件面前，简直就像个小学生。当他把写好的申诉状拿给洪流看时，洪流笑着说:“老同学，看来你得从头开始哟。”郑长江也笑了，不过这是无比尴尬的笑。

　　晚上，郑长江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进自己在南京的家——距事务所不远的菜市场边，一间低矮昏暗的小平房，做了碗青菜面，咽下了肚。临行前，丁安宁嘱咐他不要节省，可他没了每个月的固定收入，眼下刚进入律师这一行，一时半会儿接不到什么业务，不节省怎么行呢?

　　一滴泪珠从郑长江的眼角滑落下来，他裹紧被子，蜷成一团，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