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朝古都"复古"记 非简单重建行政手段促拆迁
▲ 开封天波杨府内，台上是《佘太君挂帅》的表演，台下广场改造正在有序进行。有分析认为，“复古”不应该是简单地重建。
2005年5月22日，《纽约时报》首次以中文标题发表著名专栏作家纪思道的评论文章：《从开封到纽约——繁华只是一瞬》。文中写道，“我问当地一些民众为什么开封现在不如古代繁华，虽然一些民众对美国很羡慕，但更多的人还是坚持认为，开封正在复兴。”
如今，曾经辉煌的七朝古都已经开始了自己的复兴计划。8月中旬，有媒体报道，开封正在进行一场豪赌：用4年时间基本把580万平方米的棚户区改造完成，将开封市老城区改造成近20平方公里的实景人文旅游胜地，重现北宋“汴京”时期胜景……用开封市委书记祁金立的话概括就是“复古”。
实现这一宏伟工程的前提是，十几万市民将在未来4年内从老城区搬离，仅拆迁费用就要支付至少1000亿元。记者调查了解到，备受争议的千亿“复古”计划其实早在四五年前就开始讨论。而现在，只不过是将“复古”打上了棚户区改造的烙印，实际上仍摆脱不了“复古”的范畴。
没落的古都
要了解“复古”的冲动，就要了解这座城市的兴衰。
开封在漫长的历史上曾有过非常繁盛的时期。北宋时期的开封是全天下的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是国际化大都市，人口最多的时候达到150多万。
新中国成立初期，河南省省会设在开封，当时省委、省政府均在开封办公，开封也是解放初华北为数不多的有影响力的大城市。1954年，河南省省会西迁至郑州，此后的二三十年间，开封的经济开始直线下滑，由郑汴洛中昔日的“汴老二”滑落至全省倒数。“开封现象”不仅引起了中国关注的目光，也引起了全世界学者们的极大兴趣。
2005年，美国著名专栏作家、被称为中国通的纪思道在《纽约时报》发表了一篇《从开封到纽约——繁华只是一瞬》的评论，对“开封现象”进行了深入探讨。他把“开封现象”归结于傲慢和不善于吸收、学习，从而警告美国，开封的今天可能就是傲慢的纽约的明天。
据河南大学经济学院教授耿明斋透露，时任河南省委书记徐光春在看到《纽约时报》的评论后很受触动，于是极力促使“郑汴一体化”方案的实施，由此，开封的经济才逐渐有所起色。
根据最新的统计数据，2011年，开封市GDP1093.6亿元，在河南18个地级市中排名13位，规模工业利润总额156.0亿元，同样排名13位。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开封市工业发展的落后直接导致了经济的落后。一位开封当地市民告诉记者，“开封几乎没有像样的工业企业。”
这个城市的没落几乎是从里到外，不仅在整体经济上落后，即便是在城区建设方面也是欠账太多。据了解，开封市109平方公里的城市建成区内，需要改造的棚户区面积有580万平方米，占河南全省棚户区改造任务的50%。
记者在开封古城区走访期间发现，古城区内只有一路之隔的景区和棚户区之间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位于开封城内南北交通中枢干线中山路北端的龙亭公园曾经是北宋开国皇帝赵匡胤陈桥兵变后的皇宫，也是国家AAAA 级旅游风景区。从公园南门出来，眼前车水马龙的景象依稀能看到当年汴梁辉煌的影子，但向左拐入一条小巷子，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位于文庙街和西棚板街之间的这片区域是开封著名的棚户区，狭窄的巷子随处可见临时搭建的房屋，原本通畅的胡同因为违法改建而变得像迷宫一般。
“就在前几天，这个地方还是破破烂烂的，有几个大坑，一到下雨，就有很多积水，长时间排不出去，最后看上去乌泱泱的发臭，骑车走过很容易溅到路边的行人。”在西棚板街东口，一位居民指着一段略显平整的道路告诉记者，这段路是前几天刚刚修好的。
开封遇上“有钱时代”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被媒体形容为“豪赌”的千亿计划悄然出台，以期摆脱当前的窘境，重现“汴京”昔日的辉煌。”正如开封市委书记祁金立略带诗意的表述 ，“她尘封了千年，她压抑了千年，她需要重新辉煌”。
这场豪赌其实早有预兆。
2011年9月，开封市在十次党代会上正式提出开封市新的发展战略——全力打好“工业强市、开封新区五年成规模、建设国际文化旅游名城、推进新型城镇化、农业现代化提升”五大攻坚战。在2012年全国两会上，开封市委书记祁金立再次向媒体阐述了这五大攻坚战。记者注意到，“工业强市”、“国际文化旅游名城”等与祁金立主政漯河期间提出“工业强市”、“打造时尚之都”的理念不谋而合。
尽管面对众多非议，但祁金立毫不避讳开封的“复古”计划。8月14日14时许，祁金立用他久未更新的微博连发3条信息回应开封千亿重现汴京盛景，他先是回应道，“尽管记者的报道不是我们的准确表述，但开封确实需要这样做。”紧接着又对“千亿资金”来源做了说明，“现在的发展环境，中国的资本市场，是一个有钱的时代。开封的旧城改造，新区开发，缺的不是钱，缺的是好项目，缺的是市场运作。”
祁金立的“不差钱”显然是有底气的。本报记者获悉，开封“复古”计划的提出还要更早，而且在资金上似乎也已经做足准备。
“早在2007年左右的时候，很多学者都在讨论开封城市未来的定位问题，当时就有一种说法，国家开发银行准备拿出90多亿元把大概三分之二的开封居民迁出去 ，然后把整个古城打造成真正的、休闲的宋代古城。”当地一位知情人士告诉记者。
根据媒体公开报道，2008年12月，时任开封市委书记刘长春在接见来访的国家开发银行河南省分行行长王卫军时曾经介绍说，“开封市今后一段时间的建设主要有两块：一是城内旅游景区建设和旧城改造；二是城外的郑汴产业带建设工程和各工业园区的建设。希望加大对开封市建设项目的资金支持。”
2011年2月，开封市就“宋都古城文化产业示范园区建设项目”向国家开发银行提出规划合作及项目融资申请，项目估算总投资117亿元，融资需求85亿元，具体包括古城内现有部分居民易地拆迁安置、三类22个文化项目以及相关配套设施建设等内容。
本报记者获得的一份开封市发改委今年6月21日在对开封市宋都古城建设投资有限公司提交的《关于对开封市宋都古城国家级文化产业示范园区建设项目一期工程(棚户区改造)可行性研究报告的批复》中显示，该项目总投资1005120万元，拟申请银行贷款804075万元，自筹资金 201045万元，分四年完成。
行政手段促拆迁
记者多方采访并没有获得上述资金到位的确认，不过祁金立的“不差钱”还是让“复古”计划中的棚户区改造有了很大信心 ，而且约占开封全市棚户区改造任务50%的开封顺河回族区已经有两个重大项目世宇·文慧苑项目和双龙帝苑项目启动了。
8月16日，记者在顺河回族区采访时看到，解放大道与联合街交界处的公告栏上张贴着《双龙帝苑建设项目房屋征收补偿方案》和《顺河回族区人民政府关于对双龙帝苑项目实施房屋征收决定的公告》，其中征收范围为“西起解放大道，东至北刘府胡同，南至双龙苑，北至联合街”，落款为8月7日，“自房屋征收决定发布之日起实施”。
在被当地的百姓称之为“开封第一巷”的双龙巷里，不到500米的距离已经入住了两个征收工作组。“双龙帝苑项目是我区‘两改一建’工作中率先实施改造的项目之一，其结果直接影响到随后开展的诸多项目，必须下大力气，确保一举成功，起到示范和引领作用，为以后的项目实施树立标杆。”顺河回族区相关负责人曾如此评价双龙帝苑项目的重要性。
尽管当地政府改造棚户区的决心足够大，当地百姓也希望改善居住环境，但房屋征收过程中的补偿问题还是让许多百姓犹豫不决。“双龙帝苑项目实行货币补偿和房屋产权调换方式，然后由我们自己选择。”在看公告栏的一位居民告诉记者，“如果是房屋产权调换，就是要搬到里这里10多公里的魏都路去，那个地方在开封的西南角，远离自己熟悉的环境。如果是货币补偿，补偿的钱又不够在原来的地方买一套合适的房子。”
记者注意到，自今年2月9日开封市棚户区城中村改造暨保障性安居工程建设(即“两改一建”)动员大会召开后，在关于棚户区改造过程中补偿争论已经屡见不鲜，为了保证“两改一建”的顺利进行，开封政府可谓做足了功课，甚至动用了行政手段和媒体曝光来干预。
2012年3月9日，开封市行政效能监察中心在当地媒体和网站上刊登了《开封市“两改一建”工作监察督导通报(一号)》，对在“两改一建”工作中行动迟缓的8个单位进行曝光。截止到8月7日，督办通知已经发到三十一号。
在这三十一份督办通知里，大部分当事人的补偿要求与政府的补偿标准相差深远，差距有的在一半以上。比如最新的第三十一号督办通知是下给开封市文物公园局，“你局所属龙亭公园职工李涛，应补偿金额274030元，本人要求现金补偿60万元。希望尽快与开封市龙亭湖周边环境综合整治房屋拆迁工作指挥部联系，并积极做好李涛同志的工作。”
复古非简单重建
值得注意的是，河南开封拟投资千亿元拆迁改造老城区的消息传出后，大多数网民对开封这种“举债千亿造新城”的做法表示质疑，但开封当地百姓尽管在补偿问题上存在分歧，但对于棚户区的改造却是鼎力支持。
“开封老城区的棚户区，如果你不在里面生活过，你不知道有多苦。有的房子，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随时都可能坍塌，一条街道上共有一个公共厕所，早上起来经常要排队。”
在西棚板街棚户区居住的苏先生告诉记者，他在这里住了30多年，眼看着这条街道上房子越盖越乱，越盖越危险，早就盼着政府出来管管了。
百姓在支持的同时，疑虑也有不少，一种担心便是传闻中的“清城计划”。“听说要把古城里的老百姓都迁出去，如果古城里没有普通人家居住，没有了人气，恢复古城有什么意义呢，千万别建一个谁也不认得的开封啊。”苏先生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对此，开封市政府副秘书长梁东雁回应道，所谓的“清城计划”其实并不准确。“在老城区内即古城墙内的居民有近30万人，这次‘两改一建’将有近半居民从古城墙内搬出，计划在5年以后把古城墙内的人口控制在15万人以内。”
当然最大的担心就是“复古”是不是要重建宋时汴梁的胜景。“以目前我了解的开封来看，旅游产业是龙头。所以，更有文化气息很重要。在其他的旅游城市，都是以地方美景为看点的多。开封是文化底蕴。文化底蕴更多的是以复古形式。但复古不是简单地重建，还可以打造古代的文化景观，比如开封各个旅游景点里都有很多跟宋文化有关的表演，像马球、斗鸡、杨家将等。”在清明上河园里，一位带团的导游告诉记者。清明上河园是依照北宋著名画家张择端的传世之作《清明上河图》为蓝本按照1：1的比例建造的，这座是以宋文化为主题的景区自1998年建园以来以其鲜明的文化主题吸引了大量游客的到来，去年清明上河园的门票收入突破亿元，是继云台山、龙门石窟景区和少林寺景区之后，河南第四家门票收入突破亿元的景区。
长期关注清明上河园发展、并多次前去调研的河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旅游系副教授桓占伟认为清明上河园的成功是因为“它把文化和旅游做到了高度融合。”他主张将开封市民也能参与与整个宋文化重建中来。“开封现在所做的工作是在做点，是做文化的萃取，比如说清明上河园里《东京梦华》的演出，什么时候这种文化由萃取文化、点状文化铺展到面上，所有的开封市民便都能参与到这个文化，整个城市环境就能有一个大的改观。我觉得走旅游、休闲的道路可能是开封古城最好的选择。”桓占伟表示。
显然开封的“复古”计划不可能不借鉴清明上河园的成功之处，但遗憾的是，在喊出“千亿造汴京”如此响亮的口号，甚至市委书记公开回应“开封复古不差钱”的摇旗呐喊中，关于开封古城内的文物古迹如何保护 、几经修订的开封古城复建规划究竟何时出台等具体细节上尚未见动作，文化和旅游如何做到最大的融合，重现北宋汴京时期盛景梦想的背后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
文/图 记者 李杨（来源：半岛网-半岛都市报） [编辑: 林永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