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险变冒险 救援谁埋单

　　

　　穿越东西涌需要相当的经验和装备基础，刚入门的驴友在没有专业指导的前提下，不应轻易尝试。 南方日报记者 周游 摄

　　两名女大学生上周末到塘朗山郊野公园登山，在塘朗山往梅林山公园途中不慎迷路，于是向110报警平台求助。梅林派出所出动民警、巡防队员以及管理处工作人员20余人，终于在天黑之前，帮助其安全下山。

　　眼观当下，追求刺激的户外体验，感受揭幽探秘的发现乐趣，在深圳正有着越来越多的拥趸，但新驴友对如何应对风险毫无所知，所以驴友界将他们称之为“菜驴”。

　　就在离塘朗山搜救发生前的两周，腾讯公司内部兴趣组织的两名驴友带领36名同事在南澳穿越被困，10小时后才被搜救人员带至安全地点。在这次南澳穿越中，领队和成员比例为1：18，严重失衡，更惊人的是，几乎所有人都是身着T恤，多人共用一个背包，不少人甚至连水壶都没有，专业驴友都知道，户外服、专业背包、水壶是出行的基本装备。

　　在资深驴友“乌狼”看来，片面认为南澳路线已经非常成熟所以无需携带装备，是菜驴们的无知。而反观社会上大大小小的户外俱乐部，很多已经背离了兴趣的本义，蜕变为营利的工具。由于缺乏监管，这些俱乐部制定了诸多霸王条款，不遗余力地将风险向报团者转嫁，甚至聘请不具资格的人担当独立领队，由此产生的风险、小意外由报团者自担，大意外则有政府负责救援。以压缩成本的心态去完成一场本应高成本的冒险，而被困后的营救则由政府买单，不管是无知还是故意，两者皆不可取。

　　据南澳民兵应急分队统计，从2008年至2012年，该队每年参与的搜救多达十几宗，这些搜救不少是由于驴友无知所致，但更多的案例则是因为俱乐部委派了不具资格的领队。让人忧心的是，近年来深圳的户外安全事故仍呈上升趋势，而每次营救都投入不菲，如果不及时帮助驴友培养正确的户外技能，继续放纵混乱的户外市场游离于政府监管之外，不仅财政会不堪重负，恶性事故的频发也会让深圳的户外运动难以迈上良性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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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懵懂的“菜驴”

　　一些驴友认为，配备专业的户外装备是一笔高昂的投入，像南澳这种已被前辈们穿越过无数次的地方，线路的成熟似乎让装备的投入显得有些多余。

　　“南磨房北绿野”——在中国的户外界，深圳和北京一直是驴友文化的大本营。据“乌狼”介绍，大约在2000年前后，深圳就出现了最早的驴友群体，如今在驴友界影响极大的磨房网也是那时候创建的。

　　昂贵的装备是迈入驴友团体的一道门槛，“驴友去的地方大都人迹罕至，没有餐馆就餐，也没有旅店过夜，全靠自己打理食宿，而且途中常会遇到野生动物，还有突变的天象和海潮，为了应付这些困难，驴友就必须在装备上舍得投入。”因为气温差异，冬夏季节的装备又有不同，所以驴友至少须置办两套以上的装备，粗略算下来，支出就在2万元左右。

　　这么大的支出在今天看来也是一笔高昂的投入，但一些驴友认为，像南澳这种已被前辈们穿越过无数次的地方，线路的成熟似乎让装备的投入显得有些多余，然而一个严峻的现实却是，这片山海相拥的地方目前仍有大片区域属于原始状态。南澳民兵应急分队副队长刘胜伟告诉记者，直到现在，南澳仍有20%左右的区域没有覆盖电话信号，只能通过卫星电话联系，而驴友们热衷的路线不少都在这20%左右的区域内。

　　穿着一身参加旅行团的服装，去进行一场远非旅行团可比的户外探险，这其中的荒唐可想而知，然而这样的闹剧近年来却屡见不鲜，腾讯36名员工和2名领队被困大鹿湾只不过是最近的一宗。

　　据当事人事后回忆，当天下午腾讯内部兴趣组织——互娱光子爬山俱乐部组团穿越西涌海岸，带团的两名领队虽然之前参加过几次户外活动，但并不具备担当领队的能力，俱乐部成员对这条路线的难度也普遍估计不足，不仅没有携带必要的装备，甚至连食物都未带足，打算待抵达目的地后再吃晚饭。关于这条路线，刘胜伟告诉记者，全长大概7公里左右，训练有素的民兵走完全程要2小时，体能尚可的人大概要3个半小时。

　　从出发时间算起，正常情况下，腾讯户外团在晚饭前抵达目的地应该没有问题，但1：18的人员比例严重拖累了行进速度，快到日落时团队才抵达大鹿湾，正遇海潮上涨，无法前行。

　　前路不通，户外团不得不折返到山里另辟道路，然而当时整个团队都没有携带镰刀、绳索、手电筒等必备物品。更糟糕的是，不少人因衣服单薄、未吃晚餐而出现体能严重下降，执意入山情况只会更加难料，于是全队就地停在大鹿湾沙滩上等待救援，幸好地临香港，一名队员在海滩上向同事发出了求救短信，随后同事电话报警，南澳办事处应急指挥中心迅即委派南澳民兵应急分队和南澳派出所负责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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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昂贵的救援

　　没有信号，每次搜救都要由巡逻船先沿着海岸搜寻，待发现被困人员后如果海潮汹涌，不能直接接人上船，就要通知救援队从陆上出发，一路披荆斩棘，耗费人力不说，光船舶用油每次都至少在2000元以上。

　　南澳派出所副所长张炎红回忆称，当晚接到报警时已是晚上八点半，派出所立即派出一艘“中飞”（一种海上摩托快艇）沿着海岸线搜索，在大鹿湾发现被困驴友后，由于海潮汹涌不能靠岸，只好先向驴友们喊话，帮其平复情绪，同时向陆上搜救人员报知准确地点。随后，派出所的2名巡防员和应急分队的4名民兵带足矿泉水乘车出发，大约到距离被困点还有1公里的地方时，由于车辆无法行进，6人只好下车拨开草丛前行，至凌晨1点多钟终于找到被困驴友。

　　刘胜伟告诉记者，由于当晚人手有限，无法携带大量物资，所以六名搜救员只带了最必须的水和手电筒，在回程的路上，遇到岩石挡路就蹲下身体让体弱的人踩在肩膀上爬过，遇到齐腰深的河流就把人一个个背过，最终在凌晨5时，顺利抵达南澳派出所。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非常成功的营救。据南澳办事处应急指挥中心负责人叶志勇介绍，为应对驴友在南澳穿越时发生不测，中心有专门制定的山地救援预案，此外值班室每天都安排一名副处级以上领导值班。在救援力量上，有南澳民兵应急分队、南澳派出所、森林巡防队等，如果情况非常棘手，还可向深圳市山地救援队寻求帮助。

　　不过，救援体制虽然健全，花费却实在不菲，除耗费大量人力外，财力的消耗也非常惊人。据张炎红介绍，如果需要派船搜索，经粗略估算，从南澳办事处驻地出发，“中飞”跑到西涌海岸来回光油料就大概要2000元，如果是“大飞”则至少3000元起。此外，如果遇到台风天气，被困人员情况非常危急时，还必须租用渔船前往参与救援，这些费用全由政府买单。

　　按照现代政治伦理，向遇到困境的纳税人提供救援是政府的义务，但张炎红也向记者透露，在南澳一些非常危险不宜户外的地区，政府部门早就拦起了铁丝网，并设置了警告牌，但还是经常有驴友不顾警告，执意进入危险区域，最终多半遇险，以政府搜救告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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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形的“霸王条款”

　　据粗略统计，目前深圳以营利为目的的户外俱乐部已不下200家。这些俱乐部不进行工商注册，不向政府纳税，带驴友出行也不签订合同，完全游离于市场监管之外。

　　说起深圳的户外俱乐部，磨房网可以称得上鼻祖。“乌狼”告诉记者，“2000年那会，深圳的驴友圈子还比较小，那时候玩的目的也纯粹，就是为了结伴领略祖国的大好河山。可是到了2006年，深圳周边已被驴友探索殆尽，于是一部分驴友走出深圳，继续怀着兴趣，用脚步丈量山河，另一部分则瞄上了户外这一新兴市场，下海当起了商人。”

　　经商的手段便是成立俱乐部，记者调查发现，这些俱乐部不少都挂靠在磨房网上，直接在网上发布行程和收费标准。记者点开置顶的一家名为“飞扬户外”的页面发现，最近的行程是8月18日和19日的惠州大甲岛露营，人均费用300元，为方便付款，页面上还公布了八个银行卡账号。另外，为争取客户源，页面还在醒目位置标示——“欢迎公司企业团体包团，包团天天出发”，用语已和旅行社无异。

　　值得一提的是，记者在页面上还发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即在意外责任归属上，有小字说明：“本次活动有不可预见的危险，报名者应对自己的身体和本次活动的路线及危险程度有清楚的认识和了解；本俱乐部代每个队员投保十万元的意外险，当事故发生时，保险公司将按不同事故的理赔标准给予赔付；本俱乐部不承担另外任何责任，但本俱乐部将尽一切努力进行救护和援助。”

　　■穿越南澳的主流路线及危险

　　1.从柚柑湾出发，经大鹿湾抵达西涌。

　　从东涌出发，沿海岸线东行，至鹿鸣嘴山庄。

　　危险：大鹏半岛属于典型的礁岩海岸，礁岩之间会有一片沙滩，这些沙滩在退潮时露出海面，涨潮时又会被完全淹没，一些驴友不了解海潮规律，贸然沿着海岸线行走，在遇到沙滩被淹没时就慌了手脚，只好折返到山里，结果山里处于原始状态，非常容易迷路，电话信号又无法接通，很快就会觉得孤立无援，直至人心惶惶。

　　西涌附近暗流很多，今年7月西涌连发数起翻船事故，致多名游客溺亡，这当中便有暗流作祟，所以驴友在海滩被淹没时千万不要游泳过海，尤其是那些平常疏于锻炼的上班白领。

　　2.攀爬深圳第二高峰——七娘山以及附近的大雁顶。

　　危险：虽然政府已于去年接管七娘山，并铺设了一些道路，但驴友偏爱自己探路，尤其喜欢沿着山间溪谷行走，一旦遇上暴雨山洪，极易发生危险。

　　七娘山草木旺盛，之前走过的路很快就会被野草吞没，所以如果对山里没有足够的熟悉，绝对不要带团进山。

　　专业户外装备

　　究竟有多贵？

　　雨衣、食物、水壶、手电筒都是必不可少的。

　　户外背包专门的储物设计、背负系统和结实程度也远非一般背包可比，可以把包的重量均匀地分散到背部最能承重的部位，通过缠绕在腰部的海绵衬垫，还可以把一部分背部的重力输送到腰部，这样就大大减轻了负重徒行的压力。这种背包的价格不菲，最低也要300元，如果对质量有更苛刻的追求，价格可以高达六七千元，而这还是2000年前后的价格，再加上户外服、登山鞋这样一整套装备下来，总价大概在7000元左右。

　　商业俱乐部

　　须尽快纳入

　　市场监管

　　？建议

　　乌狼：

　　现在国外的商业性户外俱乐部都要向工商部门登记注册并接受监管，我国也应及早改革现有模式，形成工商部门负责登记监管、协会负责业务指导的良性模式。

　　对于我国以俱乐部为名鱼目混珠的商业性户外俱乐部，应尽快将其纳入政府监管，从登记注册到领队资质认定，再到出行合同，必须制定一系列的标准规范，使无序的商业活动变得有章可循。

　　若刻意消费

　　公共资源

　　应提高

　　追偿要求

　　专家：

　　有部分网友质疑是否涉嫌滥用政府资源，对此，政府应当根据其具体遇险的原因决定是否实施有偿救援，以遏止这一风气的滋长。而对于那些刻意“无偿消费”政府救援的商业性俱乐部，政府可考虑建立黑名单，如果其频频因自身原因发生意外，政府应逐步提高救援的追偿要求。

　　统筹：吕冰冰

　　撰文：南方日报记者 郭彪

　　装备不齐，领队对路线还不够熟悉就贸然带团穿越，这些驴友们享受的只是一场过于粗糙的冒险，却丝毫没有领悟户外的真谛：提高个人的野外生存能力，培养坚忍不拔的耐力和守望相助的团队精神。——乌狼

　　规定报名者应对自身体质和线路状况有所了解，以及在保险公司赔付之外俱乐部不承担另外任何责任，这种类似格式条款的霸王规定，实际上是在告诉报名者风险自担，不过很多报名者只注意到了前文那段天花乱坠的线路描述，对于这些婉转地推卸责任的字眼，则很少细细推敲。

　　对比旅行社，同样是报团出游，游客事先会与旅行社签订合同，由导游负责全程安全，一旦发生意外游客还可向旅行社索赔。反观户外俱乐部，参与活动主要通过电话报名，出行前不签合同，以致发生意外后如果保险公司不予赔付，而俱乐部又推卸责任，队员们就很难向法庭提交足够的索赔证据。

　　“乌狼”向记者透露，现在俱乐部的操作手法是如果个别队员发生意外后情绪激动，就用一些变相补偿手段安抚队员，比如承诺下次可免费参加活动。如果是全团被困的严重事态，则致电政府前来救援。“这已经是业内的潜规则了，基本上遇到大大小小的意外情况，俱乐部都可以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此外，户外俱乐部还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霸王规定，比如在“飞扬户外”的页面上写着“（队员）应有时间观念，请记好出发时间和返回时间，否则后果自己承担”。这一条款意味着参与者报名后，如果贪玩误了时间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回家，而在旅行社的操作流程上，如果全团人未到齐导游便让司机发车走人，那么这位导游肯定会被罚薪甚至开除。

　　4 变味的俱乐部

　　截至目前，在深圳登山协会参加过户外教练培训的尚不足200人，而户外俱乐部已超过200家，平均每家不到1人。

　　除了上述推卸责任以尽可能压低经营成本的霸王条款，在如今深圳方兴未艾的户外市场，还有一个更大的隐忧值得警惕。“乌狼”告诉记者，由于深圳近郊的线路已经比较成熟，不少户外俱乐部在组团出游时会找一些经验尚不丰富的人来充当领队，这样的领队在露营这种危险性低的活动中尚或可以胜任，但如果是穿越东西涌、攀爬七娘山这样危险性高的活动，就极可能发生意外。

　　“乌狼”告诉记者，目前深圳大大小小的商业性户外俱乐部已不下200家，而获得中国登山协会颁发的“社会体育指导员”称号的合格领队却只有二三十人。记者从深圳登山协会了解到，该协会从2007年开始推广户外培训，截至2010年底共进行了13次户外领队培训，培训334人次。另外，还进行了4次户外教练培训，培训总人次103人。深圳登山协会方面告诉记者，领队培训毕业后还应再参加教练培训，然后从助理角色做起，在和有经验的教练野外实践多次后才能渐渐成为独立领队。

　　使用最简单的数理计算，截至目前，在深圳登山协会参加过户外教练培训的尚不足200人，而户外俱乐部已超过200家，平均每家不到1人。对于这巨大的人员缺口，“乌狼”告诉记者，现在不少俱乐部派出的领队都不具备独立领队资格，有的还只是领队助理就被派出去独当一面。

　　为何从商业性户外俱乐部兴起至今，六年来这么多的乱象竟未得到政府整顿？记者了解到，原来在中国境内成立户外登山俱乐部，只需向中国登山协会登记注册即可，不必到当地工商部门注册。然而，中国登山协会虽然负责登记注册，但对于遍布全国的各俱乐部却无力监管，而各地的登山协会，比如深圳登山协会，只是当地爱好者成立的民间组织，不是中国登山协会的基层单位，所以业务主要限于培训指导，对于其内部监管并无权责。

　　造成这一尴尬局面的原因，“乌狼”分析称，这主要是因为我国目前还在把户外俱乐部定义为兴趣组织，而不是商业性的市场主体，这直接影响了从登记创办到后期监管的一系列制度设计，也使得户外俱乐部能够披着“俱乐部”这一极具欺骗性的皇帝新衣，持续不断地从事漏洞百出的营利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