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偿款敲定出事井填埋

一抔新土，填埋的正是吞噬三龄童幼小生命的深井。

　　8月13日下午5点半左右，朝阳区崔各庄乡南皋村村北在建的京旺建材城前空地上。刚满3周岁的小俊不慎坠入无井盖的井内。14日中午11点半，小俊在井下被确定死亡。（8月15日至19日本报曾连续报道）

　　昨天下午5点多，出事的空调管道井外，3名工人开始向井内填沙石，其家属已全部撤离现场。事发现场有知情人透露赔偿金为53万，但此说法未得小俊家属和朝阳区政府的证实。

　　搅拌机作业工人填井

　　8月18日晚，设在建材城西楼一层大厅的现场指挥部办公室内，就小俊的善后赔偿等事宜，家属们与事故责任人代理律师的第二次协商，仍无进展。随后，现场的救援人员陆续撤离。

　　昨天中午，一辆蓝色的小型卡车驶至井口旁停下，车上载着棕红色沙石和一台小型混凝土搅拌机。随后，一根小臂粗的水管深入井下，搅拌机开始作业。“填埋后，此处将盖上井盖，从此成为废井。”小俊的舅舅何勇说，第一次做善后赔偿的协商时，家属曾提出，希望在井盖周边搭起围栏，不让他人从此经过，方便以后祭拜的时候找到地方，但遭到乡政府工作人员的婉拒。

　　昨天下午5点左右，该卡车在井口旁卸下一堆棕红色的沙石后驶离现场，沙石堆高1米多，直径约1.5米。5点12分，3名工人开始往井里填沙石，旁边有保安在维持秩序。

　　随后，北京民众安全应急救援研究所杨艳武队长介绍，现场原本向社会征集打捞方案的工作，也已停止。

　　迷彩服看守家属禁入

　　昨天中午，通往建材城的路上，距离事发井西侧百米的距离，站着几名身着黑色衣服的工作人员，任何人欲经此走进建材城，都会被阻止。出事井边也站着七八个身着迷彩服的人员，家属也被挡在外面不让入内。

　　“都不让进了。”昨天下午2点左右，建材城西北方向，通往事发地的路上，小俊母亲何雪梅和一名亲戚正从现场往家走。看到记者后，何雪梅说，前晚，她和亲友们一同离开现场，回家休息，但中午饭后过来，想再看看现场，就被类似保安的工作人员拦下。

　　赔偿金额或为53万

　　对于填井的决定，何雪梅说，前晚，家属与事故责任人双方的代理律师单独进行了第三次协商，“但具体情况我还不清楚”。

　　昨天下午5点，何雪梅的家中，聚集着先前一直陪在现场的亲友们。每个人的情绪都较为平静，有人证实“善后事宜已商定，故开始填井”。对于具体赔偿金额，家中众人闭口不谈。

　　昨天下午，朝阳区政府相关负责人证实，双方已协商完毕，但无法透露其中细节。

　　随后，记者从一名知情人处得知，此次商定的赔偿金额为53万。一名家属也称，“数字不能说，但与之前提出的120万元相差较远”。

　　□特写

　　“北京，或许不回了”

　　昨天上午10点，时有的秋风隐去了阳光直射的炎热，透着丝丝凉意。事发井边，小俊的家属们哭着，他们焚烧着纸币和为孩子新买的衣服，寄托哀思。

　　“好孩子，在那边缺什么了，就告诉我们，都给你买上。”早在事发第二天，得知孙子已坠亡的消息后，奶奶就由家属搀扶着，去村里商店为小俊购买新衣物，“他就爱玩皮球，鞋子得经穿、耐跑才行”。每一双凉鞋、球鞋，奶奶都展开满是皱纹的手，一只只比划着大小，一只只垫着感受舒适度，“他不能穿着带走，就全烧去那边吧，以后年年都不能落下”。

　　与井口相距三四米的地方，是建材城西楼的外墙。墙边靠着一个花圈，“乡政府送来的”，家属们说，小俊最终没能救上来，但还是谢谢一直参与救援的好心人们。

　　“似乎老天也预兆着什么。”一位亲属指着西边天空说，前晚，双方律师商定了赔偿金额，家属也同意填井，这一切似乎早已注定。他回忆，前天下午，一场雨突袭京城，下午5点左右雨停，夕阳西照，天边泛起红光，“随后的几阵风，竟刮得广场上尘土被卷， 窝起三四个连续的漩涡来”。

　　此前，何雪梅一直念叨着“孩子坠得太深，离她越来越远”，自前天下午的雨后阵风，亲属们都猜，“或许母子连心，小俊的魂魄从井底上来了”。

　　昨天下午5点，亲属们聚在何雪梅家，默默地坐着。偶尔有人不经意提起过往，却已无人哭泣。

　　“过几天回老家走走。”聊到日后打算，抱着妻子何雪梅，小俊父亲聂叶圣平静地说，孩子的姥姥和姥爷还在湖北老家，“老人听说了小俊的事，但还不知道详情”，待善后事情处理完毕，他会带着妻子回娘家陪陪老人，之后再回安徽，“对于北京，可能不会再回了”。

　　□记者手记

　　记录最多的还是眼泪

　　在采访3岁男童坠井身亡的过程中，我同小俊的家属共同度过了四天三夜，同他们一起经历了从营救到打捞，最后放弃打捞谈赔偿的过程，我的心在这几天里，也变得无比压抑。

　　起初，家属对专家提出的每一个救援方案充满希望，他们盼望着能够将小俊从井中救出来，直到孩子被确认已经死亡，他们的心情从焦急地期待，沉入了冰凉的谷底，他们心愿也随之转变为给小俊办一个体面的葬礼。

　　现实是残酷的，面临空前复杂的救援环境，家属在是否保留孩子完整遗体的事情上，第一次有了分歧，最终，“还是给孩子留个全尸”的念头，给了他们作出最后决定的勇气——放弃打捞，在那一刻，哭干了的泪水再一次淌上了孩子母亲何雪梅的脸。

　　这个在最后时刻陪在孩子身边的母亲，无时无刻不在自责，从嚎啕大哭，到默默哭泣，最终变成了麻木。她不止一次地和我说：“你说井这么深，我孩子的魂能上来吗？他上来会不会怪我？我说了你等着，妈妈会救你的。”

　　昨天下午5点12分，现场的工人将第一铲砂石投入了井中，开始封井，小俊的家属没有在现场。这口井将成为一座100米深的坟，填埋之后将恢复成路面，不会有任何的标记。小俊的家属也将离开北京。我尽力记录着这一切，但最终整个报道画上一个句号时，我发现记录下最多的，还是那些眼泪。

　　□事件回顾

　　8月13日17点30分

　　南皋村村北在建的京旺建材城前空地上，小俊追皮球时，坠入一个无盖的空调管道井，卡在井下约10米的位置。

　　8月13日19点

　　小俊在井内再次坠落。其间曾有消防员试图下井施救，但由于井口太小，且井中有一个抽水管，消防员在井下约10米处被卡，无法下井。

　　8月14日11点半左右

　　小俊的位置确定在井下41.8米处。脚部发白，身体僵硬，已无生命体征。

　　8月14日21点至15日零点

　　救援人员多次将勺状铁管放进井中，由于井内狭窄，铁管弯曲，无法顺利送至井下40多米。

　　8月15日3点50分至4点

　　救援人员以绳子、挖掘机等，逐节拉出井内的抽水管。在拉至第13节时，抽水管断开。被拉出的部分长度为39米。小俊下坠至井下60多米。

　　8月15日15点

　　因井内水质混浊，经探测，自井口向下80米的范围内，未见小俊。

　　8月16日17点35分至20点30分

　　家属被告知仅剩最后一个方案，即将特制切刀放入井下，切断抽水管后再救援。因其可能伤及小俊身体，家属并未答应执行。现场打捞工作暂停。

　　8月17日22点

　　就小俊的善后事宜，家属与事故责任人的委托律师展开第一次协商。家属初步拟订了赔偿方案，包括丧葬费、精神损失费等共约120万元，但事故责任人委托的律师称无法接受。

　　8月18日

　　双方二次协商无果。救援人员陆续撤离现场。

　　8月21日17点12分

　　工人们开始填埋沙土。家属们称，19日晚，双方律师已谈妥，但其中细节无法透露。知情人称，实际赔偿额与此前提出的120万元相差较远。有人透露，金额为53万元。

　　本版采写 本报记者 佘韵卿 苗飞飞 怀若谷

　　本版摄影 本报记者 蒲东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