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有私约如律令

　　在商品交易活动中，当事人之间最为重要的就是保持契约精神，诚实守信地完成交易，这样才能使经济得到长期繁荣和发展。当契约效力和法律效力等同时，这个社会才是一个健康正常的商业社会。由此可见，“民有私约如律令”在商品社会中是一条极为重要的规则

　　余钊飞

　　在中国历史上，契约为据、诚信交易得到了长期信奉和遵守，构成了人们日常商品交易的主要准则。以下这个故事就颇能反映出明代中国商人立契为据、诚实守信的经商风格。

　　《三言二拍》在明末风靡全国，今天一看依然回味无穷，其中很多故事已搬上银幕，如《卖油郎独占花魁》、《转运汉奇遇》等等；其中《转运汉奇遇》源自于《初刻拍案惊奇》中的《转运汉遇巧洞庭红，波斯胡指破鼍龙壳》。故事讲述的是苏州落魄商人文若虚的出海经商奇遇:

　　文若虚生活在明朝成化年间的苏州府长洲县，幼年家富，但听信将来会成“巨富”的命相，故而坐吃山空，将祖上家财耗尽。继而倒腾扇子到北京卖，又逢北京那年自交夏以来日日淋雨不晴，结果扇子糊成一团，本钱一空。隔年经营其他生意，不仅自己亏本，就连同伴也倒霉，人称“倒运汉”。无奈，迫于生计，同几个走海贩货的邻居下南洋倒腾点海货生意。回国途中，遇一小岛，他下来见到一个大龟壳，就当纪念品拖回船。后来船到福建登陆后，有个波斯大胡商玛宝哈一眼看中这个大龟壳，愿出高价收购。文不知龟壳价值几何，胡乱讨价五万两。玛宝哈立即让文的同行张乘运当保人，找褚姓客人撰写契约。写明“今有苏州客人文若虚，海外带来大龟壳一个，投至波斯玛宝哈店；愿出银五万两买成。议定立契之后，一家交货，一家交银，各无翻悔。有翻悔者罚契上加一。合同为照。”一样两纸，写了骑缝一行，两边各半，乃是“合同议约”四字；下写“客人文实，主人玛宝哈”，各押了花押。契约写完后，玛宝哈立即支付一千两银子给保人张乘运；同时将五万两货款给文若虚。文不知大龟壳为何如此值钱，请教玛宝哈。玛宝哈说，这个大龟壳是鼍龙壳，壳不值钱，但其中有24颗夜明珠，是无价之宝。听到这里，与文同行的一个朋友怂恿他撕毁契约，再多要一些钱。文断然拒绝，认为亏得玛宝哈识货，不能昧心争论撕毁契约。事后，文若虚用这笔钱在福建娶妻生子，立起家业，成为闽中富商，家道殷富不绝。

　　这个故事反映出明代福建泉州沿海一带的对外贸易发达，商贾林立，特别是来自阿拉伯、波斯等地的客商很多，交易频繁。在高风险的海外贸易中，各种机遇和风险并存。苏州商人文若虚时运不济很长时间，凭借偶然机会一举发财；面对诱惑，文若虚敢于摒弃贪欲，遵守契约，诚信交易，值得敬佩。

　　契约的良好遵守和执行反映出我国历史上十分重视契约的签订和履行。契约的效力犹如法律，这在中国古代有着很好的历史传承。一张签订于公元284年的《晋太康五年杨绍买地瓦券》就明确规定“民有私约如律令”。另外从敦煌出土的大量唐代契纸上也出现了“官有政法”、“人从私契”等典型契约用语。也就是说，在古代民众日常生产和生活中，签订和履行契约是非常频繁和严肃的。契约的效力犹如律令，具有很高的权威性和强制性。宋代以后，由于商品经济的高度发达和契约关系广泛发生，契约种类逐渐专门化。如田宅契约、买卖契约、典当契约、借贷契约、赠与契约、寄托契约等，形成较完善的亲邻、契纸、契税、交割等制度。一般而言，契约订立三日内，会同业主、邻人、牙保、写契人，经官当面按验无误，交纳契税，官府注籍，并给凭由付钱主。由此形成了中国古代遵守契约、诚实守信的民事法律传统。

　　在商品交易活动中，当事人之间最为重要的就是保持契约精神，诚实守信地完成交易，这样才能使经济得到长期繁荣和发展。当契约效力和法律效力等同时，这个社会才是一个健康正常的商业社会。由此可见，“民有私约如律令”在商品社会中是一条极为重要的规则。

　　契约精神可以分为私人契约精神，即在商品社会，私人交易之间的契约精神对商品经济发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另外一种就是从私人契约精神发展到社会契约精神，进而构建民主法治社会。私人契约精神是社会契约精神的前提和基础。当前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完善期，商品交易极为发达，借贷合同、买卖合同等契约遍行天下；但是借贷以后跑路的、赖账的现象依然众多。很多人不敢面对契约、不敢面对当事人，这不仅为法律所不许，也为道德所唾弃。成功商人总是信守承诺和契约的。希望曾经和即将遇到挫折的商人，能够坦诚面对神圣的合同，把合同当成自己的誓言，严格恪守合同的法律效力。这样即使生意失败，也不失为失败的英雄，继续在契约精神的指引下东山再起。在经济形势复杂低迷的时代，契约精神更应当为每一个人诚实信守，这样大家才能生活在一个健康向上的社会中。

　　(作者为杭州师范大学法治中国化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