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敢见闻录（三）：当年鏖战急 今日得宽余

　　原标题：果敢见闻录（三）：当年鏖战急 今日得宽余

果敢自治区主席白所成 ■ 都市时报记者 杨帆

段国斌曾是一名种植罂粟的烟农，如今他身后的田地已全部种上了甘蔗

替代种植管理处的仓库内，堆满了甘蔗种植需要的肥料

　　■ 都市时报记者 宋凯欣

　　欣赏他的人，说他做人老实、任劳任怨、从不主动为自己争利；不喜欢他的人，说他见风使舵、心狠手辣。

　　2009年前的“8·8事件”，将白所成推到了果敢的历史舞台上。继彭家声之后，果敢的新一代领导者诞生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笼罩在他身上的迷雾也越来越浓，对他的评价也一样毁誉参半。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将把刚走出战乱的果敢带向何方？

　　通过观察和访谈，我们记录下了一个并不神秘的白所成。

　　从“4号人物”到主席

　　白所成在果敢的领导层中颇具威望。2002年铲除罂粟的禁毒计划，他出力甚巨。

　　白所成的寓所，位于老街的官房大道上。从闹市区出发，需20分钟车程才能到达。平时他很少去办公室，会客和办公基本都在家中进行。

　　见他的过程还算顺利。第一次预约，秘书欧永祥就帮我们敲定了时间。然而，当我们第二天造访欧永祥办公室时，却被告知：“白主席昨天生病了，身体不好，要再等一等。”这听起来像是委婉的拒绝，令我们非常遗憾——看来采访白所成的计划要泡汤了。

　　不过，我们在果敢还要待上一些时日，成与不成，总要再争取一下。于是我们再次致电欧永祥，请他务必帮我们敲定一个时间。临了，我们还打出了“悲情牌”，说我们再过几天就要离开了，很希望见上一面。

　　接下来的两天，没有回话。我们已经不抱希望了。但在我们离开果敢的前一天，欧永祥一大早打来了电话。“你们赶紧收拾一下东西，15分钟后我来接你们，白主席今天可以接受你们的采访。”

　　我们立即行动，一阵忙乱，收拾好，到楼下等待。

　　一路上，欧永祥都在不停地和白所成通话。“我们马上就到官房大道了，车上有4个人。”这种汇报让我们顿时有了“如临大敌”的感觉。白所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彭家声时代，白所成是果敢的4号人物。我们以前读到的一则报道说，他“性格老实沉稳，踏实肯干，没有权力欲，为人保守”。有消息说，在果敢领导层中，很多人都是三妻四妾，但白所成至今仍然和自己的发妻生活在一起。

　　正因为如此，白所成在果敢的领导层中颇具威望。拿2002年的禁毒事业来说，起初是彭家声准备亲力亲为大干一场，但各项工作推行起来极为困难。眼看向世界承诺的铲除罂粟的大限越来越近，工作却依然乏善可陈，于是，他起用了办事干练的白所成。

　　白所成当上当地的禁毒委主任后，做起事来雷厉风行。仅用8个月的时间，他就将果敢境内的罂粟全部铲除。当年，包括联合国在内的各国际组织，都大力赞扬果敢在禁毒方面所做的工作，彭家声的个人声望也达到了历史顶峰。但白所成在其中所做的工作，外界很少知道。

　　车行至官房大道的尽头，一幢古典中式风格的建筑逐渐从绿树中露出头来。也许是知道有人要来，别墅的大门敞开着，不过门口仍有持枪警卫把守。

　　讲临沧方言的老人

　　这是个享受着含饴弄孙之乐的老者。面对采访，他没有架子，没有官话、套话，痛快直爽。

　　这是一幢两层楼高的别墅群，主楼是白的居所和办公地点，配楼则是厨房、餐厅和佣人的住处。门口的一排平房供他的警卫连居住。为了保护他的安全，政府为他配备了36名警卫。别墅的装修很豪华，即使露天的院落，地面也全部铺有地砖。院落里，秋千、假山、瀑布、小花园，应有尽有。室内的装修更不用说，由于缅甸盛产玉石，在一楼主客厅里，各类珍奇的玉石摆满了屋子，房间显得富丽堂皇。

　　汽车直接开进院子里。白所成穿着白衬衣和西裤，一脸疲惫地望着我们。看来他的身体确实不太好。

　　下车后，在佣人的带领下，我们顺着西式的旋转楼梯，来到了别墅二楼的阳台上。白坐在椅子上等着我们，抽着烟，一言不发。

　　摄影记者忙于调试器材，我便先和他聊了起来。聊的内容像拉家常一样，多是些忙不忙、身体为什么不好之类。而他好像逐渐缓过神来，慢条斯理地回答我的提问。他是个很和蔼的老人，操着一口临沧方言，口音很重，但可以感觉出来，他毫无架子，更没有官话、套话。这和果敢的媒体同行之前和我说的一样：老白文化程度不高，所以说话不会打官腔，有什么说什么。而且向他提问的时候也不用顾忌什么，任何问题都可以问，只要他知道的，他都会直言不讳地告诉你。

　　这在后来的正式采访中，我都有明显的感觉。白所成回答问题时，不会故作冥想状态，不会思考如何措辞，大部分时间，我的问题刚问完，他就直接开始说了，而且都是一口气说完。

　　采访到一半的时候，白所成似乎累了，对我说：“我们休息一下吧。”然后他拿出烟来点燃，还走上前来给摄影记者发烟。休息的十多分钟里，白所成的孙子跑过来撒娇，他抱着小孙子一边哄，一边不停地笑，那副模样，和平时所见的退休在家、享受天伦之乐的老人一模一样。

　　采访结束后，摄影记者提出给他拍张肖像照，他痛快地答应了，而且像模特一样，被“摆弄”了大半天，一会儿在楼梯上，一会儿在客厅里，摆了各种造型，把他累得够呛，但他情绪一直不错。临了，他还邀请我们下午过来吃晚饭，说是尽地主之谊。

　　这就是我们所看到的白所成，并不神秘。

　　对话白所成

　　“我坚信我走的路是正确的”

　　关于禁烟

　　都市时报：果敢历史上罂粟种植面积最多的时候有多少？

　　白所成：15万亩左右。因为种大烟要具备一定条件，热的地方不行。像老街就种不了，必须在山上才行。

　　都市时报：2002年铲除罂粟的时候，你是果敢禁毒委的主任。当时禁烟压力大不大？

　　白所成：很大。刚铲除那个时候，还是有人偷着种。为了达到彻底禁烟，我就把他抓了关起来。关三个月，等到种烟的季节过掉了，再把他放回去。第一年采取这种方式，第二年同样采取这种方式。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抓人，而是为了彻底禁绝大烟。这样子两年，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种了。

　　都市时报：刚刚禁种大烟的几年，老百姓的生活怎么样？

　　白所成： 2004年那个时候，因为不种大烟，一些山区老百姓的温饱问题解决不了，疟疾暴发，死了200多人。当时得疟疾的有12000多人，最后是政府医疗队抢救回了一部分。这也是彻底根除罂粟后最严重的一起事故。不过大部分情况都还好，虽然大烟不允许种了，但还可以去做帮工。不过也出现了其他情况，比较普遍的就是，有些烟农搬家离开了果敢。当时大概往外迁移了5000多人，迁移到了佤邦南部和勐拉的色楞。

　　都市时报：现在这些烟农的温饱问题解决了吗？

　　白所成：解决了80%吧，还有20%目前只能解决半年的吃饭问题，但这部分2015年以前会全部解决掉。两三年来，我们在这个方面已经想了很多办法，其中包括请求援助。比如说，现在有联合国粮食计划署对我们进行援助，他们拿出了一部分粮食，还有日本的一些机构也有援助。我相信，到2014年、2015年，果敢会彻底解决温饱问题。另外，住宿问题、道路问题，也都要解决。

　　关于发展

　　都市时报：果敢发展的优势和劣势各是什么？

　　白所成：优势的话，就是我们现在种植的甘蔗。禁种大烟以后，中国过来的糖厂帮助我们搞替代种植。他们出原料、出技术，帮助烟农种植甘蔗，然后等收获了，再把成本扣除掉。农业方面，甘蔗已经是果敢的第一支柱产业了。我们现在种了15万亩甘蔗，接下来，我们打算把种植面积扩大到28万亩。可以算一笔账，如果每亩产5吨甘蔗，那就有140万吨，产值就会有5亿多元。我们果敢有14万人，那样的话，人均年收入就会有4000多元。这样算下来，农民的收入就会比种大烟时候高。其次，橡胶很大一部分也开割了，这个也是很大的一笔经济收益。还有核桃，也种了好几百万了，有产出的时候，也是非常大的一笔经济效益。还有茶，果敢产的茶很好，有很多从国外回来的果敢人，走的时候都会买些家乡的茶。

　　劣势，我觉得没有。现在的政策是

　　大力鼓励果敢发展的，要发展不好，那是我们努力的问题。从外界因素来看，没有什么麻烦。

　　都市时报：那工业方面呢？

　　白所成：果敢现在只有两个烟厂，其他基本上是空白。原因是我们这边以前文化程度落后，不懂搞这块，也招不来外企。现在我们工业上只有两个烟厂，产生一点经济效益，但很微薄。不过，到我们这个地方来发展，现在有个机遇。比如说有些中国淘汰了的企业，来我们这边还能派得上用场。光凭我们地方来搞的话，刚才说了，他们的文化知识水平不够，没有办法搞，搞不起来。暂时还是要靠中国这边，我们希望找一些企业家来做。

　　都市时报：听说现在果敢正在开发工业园区？

　　白所成：批文很快就下来了。前段时间掸邦的工业部长来看了，他给我讲，等他回去就批。批文拿下来，就可以大规模招商引资了。其实现在已经开始在进行了，比如一家开发商品房的企业已经进来了，现在正在推土。这个工业园区占地1万多英亩，我们计划用5年时间让它成型、成规模。这是这一届政府的一个目标，我们一直在想办法达到这个目标。

　　都市时报：您如何看待果敢目前的博彩业？

　　白所成：这块呢，只是为了青少年有个就业的地方。如果说我的目的达到了，招来了很多的企业家来搞，让青少年能有个就业的地方，这个博彩业不是长久之计，是要逐渐杜绝掉的。但是从目前来说，为了解决就业问题，只能让它暂时存在。

　　另外，自治区政府的收入确实是没有，现在只能靠博彩业方面，因为这块占了政府财政收入的一半多，现在一下子取缔掉也不现实。所以，为了果敢的发展，不得不做。

　　关于教育

　　都市时报：说到青少年就业问题，现在果敢的教育状况如何？

　　白所成：现在是学生就读率最高的时期。现在果敢有23000多学生，学校有202所。在教育这块我有一个设想，就是我们打算在10至15年内，要彻底解决语言上的问题，就是要让大家懂缅语，会说、会写。因为你毕竟是缅甸大家庭中的一员，而缅语又是官方语言，如果你说和写都不会，对国家的感情就会淡漠。另外，国家下达的政策文件都是缅文，你不会读怎么能行呢？所以这是一个势在必行的举措。第二呢，就是将来果敢能够有自己的华文大学。在教育上，我的目标就是这两个了。

　　都市时报：从我们了解的情况来看，现在政府在教育方面的投入好像比较少？

　　白所成：过去，一年到头投入到教育上面的钱不到40万，而我们从临管会（临时行政管理委员会，“8·8事件”后成立的权力接管机构）到现在，从曼德勒请上来143个缅语教师，每个人每月10万缅币，这样的话就1亿4300万缅币，这几年算下来，也有4亿多缅币了，算成人民币也已经300多万了。另外，我们还给学校补助，帮助他们修缮校舍。我们每年在文教事业上的投入，不少于200万人民币。我们收入来源不多，所以对文教事业已经是高度重视了，投入也很大了。

　　都市时报：据了解，果敢80%以上的教师来自中国，但这几年因为待遇过低，很多人都离开了。这个问题怎么解决？

　　白所成：这个我们也在解决。8月18号那天开始，我们搞了6天的教师培训，目的就是要培养本地教师。关于工资低，我们要把它提上去，起码至少要能解决老师的温饱问题。我们要达到这样一个标准，所以我们再穷，教师的工资该加还是要加，要稳住他们的思想。

　　都市时报：果敢教育目前存在的最大问题是什么？

　　白所成：生源问题。虽然学校多了，很多学生还是不喜欢读书，早早就辍学了，招生很困难。另外，还有一部分学生是来自中国的，跟着父母做生意一起过来，但“8·8事件”以后就都回中国读书，不敢再来了。

　　关于“8·8事件”

　　都市时报：“8·8事件”给果敢带来的损失大不大？

　　白所成：损失还是很大的。老街胆子小点的生意人都往中国跑了，然后很多人就去拿人家的东西，拿得一干二净。损失应该有上亿人民币，损失的主要是商人的货物。

　　都市时报：这会不会影响到果敢接下来的招商引资呢？

　　白所成：果敢几百年来都没有争取到合法地位，但这个合法地位现在已经有了。2011年3月30日，果敢正式宣布成立自治区，这个地方就纳入了缅甸法律管制，进入了缅甸的国家大家庭。现在的果敢，应该说是最安全、最巩固的地区。对果敢来说，再不会有什么战争，局势动荡这种情况不会再发生了。那么一些企业家，想来这个地方搞开发的，应该放大胆子，大胆地来这个地方搞开发、搞企业。这个地方不会再动乱了，现在是一个很稳定的地方，老百姓也安居乐业。

　　都市时报：当时做出不跟彭家声走的决定，有没有犹豫过？有没有人给过你建议？

　　白所成：没有人给我提过建议，是我自己看准了这个势头、看准了形势，我自己走的。

　　都市时报：现在，你对当初的这个决定怎么看？

　　白所成：我的决定一辈子也不会后悔，我的走向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