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三波打击:回收电池第一人落难
他的故事,要从一本杂志说起。
1990年,没怎么跟家里人商量,年轻的王自新就把前途看好的外科医生职业辞去,跟着那个时代的弄潮儿们下海经商了。凭着他的聪明好学,没用几年的时间,他就把建材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到了1999年,他已经小有成就,家产百万。
1999年夏天,王自新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这样一行文字:“全国废旧干电池不能得到及时处理。”敏锐的他立刻觉得,这里面可以做点儿什么。打那儿开始,“废旧干电池”这五个字儿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王自新有个特点,爱较真,想研究个东西就一定把它琢磨透。接下来的半年,生意不管了,家人不理了,他一头扎进了图书馆。“一节纽扣电池能污染60万升水,一节一号电池可以污染1平方米土地。”真正去研究干电池所造成的环境危害后,他强烈地感觉到回收处理的重要性。
据当时中国电池工业协会统计,国内年消费电池98亿节,折合20多万吨。王自新算过一笔账,因为电池不回收处理,我国每年仅锌一项就有4万多吨被白白浪费。经过半年调研,他发现,废旧电池处理要走产业化道路,只有建立从宣传、回收、处理到产业政策支持等完整的产业链,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而且,凭着他敏锐的商业头脑,他还在这里嗅到了巨大的商机。
王自新要开辟一个新兴的产业,构架已经在脑海中渐渐浮现。成立了废旧电池回收中心,开通了热线,组织了回收宣传服务队,走进社区学校举办电池知识巡回展览,他甚至还被当时的国家经贸委邀请参与了《全国废电池管理办法》的修订。一股废旧电池回收热潮在全市掀起,王自新成了全国废电池回收第一人,各大媒体争相报道。
第一记闷棍:
百十万元打了水漂
王自新的最终目的,是要建立一个废旧电池的回收处理产业链。雄心勃勃的他说服亲戚朋友,共同投资500多万元,在河北易县筹建新中国成立后第一家废旧电池再生处理厂。为了这个再生处理厂,他曾多方寻找技术合作,考察过瑞士、德国的工艺。因为多种原因,他还是把方向转向国内,最终与北京一所大学合作,采用湿法加电解的工艺,计划年处理3000吨废旧电池。
资金到位了、技术找到了、厂房建好了,似乎一切都很顺利,王自新却突然栽了跟头。在一次媒体采访中,技术方提出再生处理工艺中会产生31%的废水排放,这就意味着当地的河流可能会受到危害。技术人员的说法被原封不动地搬到了报纸上,这引起了巨大轰动,全国批判的声音纷至沓来。因为可能造成污染,当地环保部门迟迟不批。
王自新没那么容易被打倒,他琢磨着,可能还有办法。于是他四处奔走,协调关系,寻找新技术,希望能把厂子救起来。然而,2002年7月,毁灭性的打击降临了。权威专家刊文指出,废电池在外壳保护和大量垃圾的稀释下,随生活垃圾填埋不会造成污染。集中回收后处理不善反而容易造成局部地区的汞污染。这篇文章还说:“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不允许财政对利用废电池的企业进行补贴,只能坚持企业自愿的原则。”
看到这里,王自新意识到,自己的项目被判了“死刑”。终于,当地环保部门决定让这个废电池处理厂下马。
还没有过处理一节废电池的“全国第一家废电池处理厂”就这样宣布关门了。易县成了王自新的伤心之地。厂房和设备被变卖了,换来的钱都还给了亲戚朋友,自己投进去了百十万元却打了水漂。“你把项目引进来了,结果还让我们赔钱了。”当地的亲戚和朋友很生气,双方闹得有点儿僵,王自新再没回过易县。
其实,即便没有水污染问题,回收体系的不足,也可能导致处理厂“无米下锅”。该厂一年要“吃掉”3000吨废电池,可据说当时在北京也就回收了几十吨,而这些都是建厂之前就应该考虑的问题。
第二波打击:
废旧电池回收叫停
此时的王自新,已经从一个具有百万身家的商人,变成倾家荡产的“穷光棍”。“我不后悔。”回忆起骤然坠入贫困的瞬间,王自新话语坚定。同样坚定的,是他的信念。
不服输的王自新继续跟废电池较劲。他把建材公司关掉了,把车卖掉了,把工作场所搬到家里,继续“冲锋”。然而,命运好像偏爱跟他开玩笑,2003年,王自新遭遇了第二次打击。
2003年,原国家环境保护总局制定了《废电池污染防治技术政策》,要求电池制造企业逐步降低电池汞含量,到2005年1月1日,所生产的电池必须达到无汞标准。政策不再鼓励废旧一次性干电池的回收,原因是在外壳保护和环境稀释作用下,无汞低汞干电池不会发生太大污染,而如果将大量废电池集中起来处置,则可能造成局部地区更加严重的污染。同时,不鼓励集中收集低汞或无汞废旧一次性干电池,一次性电池完全可以当普通垃圾处理,已经实行垃圾分类的小区,可以扔进社区有“其他垃圾”标识的黄色垃圾桶内。
这一政策如同一张生死状,把王自新辛辛苦苦开拓了4年的事业彻底判了死刑。那段时间,王自新把自己隔离起来,不与任何人接触,每天就是去公园散步,头脑思绪万千,心情压抑到最低点,整整一个月,人瘦了一大圈儿。
“废电池不回收,绝对不是可持续发展的理念。只要技术到位,废电池产业一定是朝阳产业。”“就是因为我自己不懂技术,才吃了亏。”一个月的思考,反而让王自新冷静了不少,同时他也一天天明白,想在环保事业中把握商机,仅有一腔热情是不够的,技术的可行性、产业化的可能性都需要事先考虑周全。“换个角度想,这些打击不是坏事儿。”他的阿Q精神来了。
再一次崛起:
自学半年搞出专利
王自新回过头去总结自己创业的教训,认识到原来的“湿法电解”技术存在二次污染是失败的关键因素,于是他尝试“自造血”。
和第一次涉足废旧电池一样,王自新又开始泡上了图书馆。他一口气办了四个图书馆的借书证,每天泡在书海里,一周借书超过30本。除了查阅资料,他还列出问题提纲,向专家和行家请教。半年后,一个对技术完全不懂行的人,竟然开始研制干电池真空热处理设备了。这套设备成本低,无污染,但是因为利润很低,迟迟不能找到投资方,而他的积蓄早已在投资和研发中被耗得所剩无几。
2006年5月,王自新亲手设计安装的我国第一台DH废电池真空处理炉样机正式出炉。王自新介绍,DH废电池真空处理炉的全部操作过程,都在真空负压状态下进行。电池里的汞、锌、锰、铜等元素可以通过不同的蒸汽压变化分解出来。而且,产生的废气经专业处理回收后,直接进入水体循环使用,在这个过程中,废水和废气不对外排放,而汞、锌、锰、铜等的回收率可达95%以上。在解决废电池对环境潜在污染的同时,也最大化地实现了资源回收再利用。王自新为这套饱含心血的设备申请了专利,投资一共八万元左右,只有1万元是自己的积蓄,其中还包括孩子的1000元压岁钱,剩下的7万都是跟朋友借的。
第三波打击:
差两千元设备报废
王自新一共设计了5个批次的处理工作流程,每批次投放10公斤废旧干电池,每个工作流程工作10小时。一开始进展十分顺利,前几个批次,已经可以看到设备的回收槽内分离出了一点点锌。然而,当设备做到第五个批次时,却突然没电了。
原来,当时王自新定做了这套设备之后,把它放在了朋友仓库的一角,并开展实验。然而朋友却突然提出,要求王自新交上2000元钱,否则搬家。当时的王自新,早已不是百万身家,仅有的一万元投进了设备,根本掏不出2000元。结果,在第五个批次的实验过程中,朋友擅自断电了。
“哎,朋友也分很多种。”说起这段经历,王自新万般无奈。由于设备从高温状态迅速冷却,整个炉体被氧化了,他不知道有多心疼。一打听,维修起码还得几万块钱,算了,先转移吧。王自新很快把设备搬到了表姐的农家院里,打算等攒够钱再修,可这一放就是好几年。
“当时准备做完实验马上找专家论证,央视也答应拍片子,结果全泡汤了。”王自新再次陷入低谷,他深刻的感觉,给废电池找个家怎么就这么难!J224 王溦 摄 J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