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不会对航母进行 挑衅性的使用”

　　原标题：“中国不会对航母进行 挑衅性的使用”

　　滕建群

　　中国军控与裁军协会理事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研究员

　　詹姆斯·霍尔姆斯

　　美国海军战争学院战略学副教授

　　施万通

　　瑞典安全与发展政策研究所所长

　　克利福德·克雷柯夫

　　美国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前高级专职成员、现弗吉尼亚军事研究所学者

　　饶义

　　美国夏威夷东西方中心高级研究员

　　胡波

　　北京大学中国战略研究中心学者

　　《中国海权策》作者

　　进入“试验和失败”阶段

　　东方早报：能否对中国首艘航母平台的技术水平做一个初步的评估？

　　滕建群：平台技术本身已经基本上全部解决了，包括舰载机，我们有歼-15，阻拦索技术、液压平台技术、动力系统、结构框架等。据我观察，平台上的水兵是通过液压升降的平台升到飞行甲板上来的，这个问题在过去我们担心解决不了，现在看来已经解决了。总体而言，技术上基本上完成了第一步，推出了一个平台，就像造一个毛坯房一样，水电气已经通了，还没有装修。接下来就是进行其他装备的配备，航母的效率才会充分发挥出来，才能加以利用。总体上是，“二手房”已经搭好了，接下来就是买电器的问题了。中国航母平台真正要形成战斗力还要3-5年。

　　詹姆斯·霍尔姆斯：在经过一年的测试之后，我认为中国的船员已经在驾驭这艘大船时非常自信了，但依然没有完成的任务包括从飞行甲板上执行航空编队的起降任务、在甲板下维护战机等。美国海军（过去）不论在时间还是生命上都付出了沉重代价，才理顺了这一切。中国海军也进入到了类似的“试验和失败”的时间段。这也是为什么西方并不是很多人会对这艘航母表达太多担忧的原因：中国航母编队将在未来一段时间里本质上仍处于一种假想的能力之中。

　　施万通：就展现中国军事现代化的能力方面，的确意义重大。但就实际作战能力而言，这种重要性遭到了夸大。中国将要耗费很长的时间打造航母的战斗力，以应对可能出现的战事。他们购买了这艘航母平台用以训练对外投射力量，而还没有达到真正拥有战斗力。我个人总体的看法是，这种技术的重要性遭到了夸大。

　　饶义：即便是经过了海试，解放军海军并没有真正地开始学习“管理”一处繁忙的海上机场及配合更大规模军事行动的进程。美国海军一直说，要有效地使航母学会执行战斗任务至少需要10-15年时间。

　　东方早报：航母服役对未来中国打造自己的航母有什么样的作用？

　　滕建群：现在这艘航母平台主要是一个跳板。借助它，我们可以走很多捷径，包括平台、结构设计，不必从头再来。从这个意义上讲，这艘平台是承上启下的，在海军历史上是里程碑式的航母平台。

　　施万通：坦率讲，我对于航母的作用保持着怀疑。相较之下，其他策略可能在军事作用上更加有效。当中国的航母真正地能够运转起来时，那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也许那时我们已经在武器系统的其他方面取得了突破，譬如我们可能已经拥有了更远航程的战斗机，技术可能在那个时候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航母的效力在那个时候可能不再像以前那么有用。所以，我认为中国可能更应该将资源明智地投入到其他方面，从长远来讲，中国应该将注意力集中到别的一些方面，中国可能有其他更好的途径去花费这笔费用。当然，拥有航母的确具有政治上的目的，譬如彰显大国的国力。

　　东方早报：第一艘航母平台的归宿，是南海舰队还是北海舰队呢？

　　滕建群：第一艘航母训练平台就像“郑和号”一样，挂靠哪里并不重要，关键是要看担负的任务。从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我国就在湛江港口建立起了航母停靠码头，80年代后期开始在大连舰艇学院培训舰长班，将航空兵和飞行部队的飞行员招到水面舰艇班里进行舰长培训，从国外的经验来看，航母舰长必须是飞行员出身的，我们也走这条道路。现在来看，这个这个准备已经进行了20-30年了，所以不论归属哪个舰队都不成问题。实际上，航母可以来回游荡，母港可能固定，但作为训练舰，部署在哪里都可以，具体归哪个舰队不太可能，还是直接归中央统一统领。

　　但相对而言，派驻到南海更好一些。这个地方基础设施相对更好一些，80年代就具有了航母停靠的能力了。加之这片海域相较其他海阔水深，对于部署这种大型的海上作战编队有便利的地理位置。

　　詹姆斯·霍尔姆斯：大多数情况下，我猜想，这艘航母都将前往南海执行任务，因为那里是解放军最需要移动飞机场的海域，而战术环境也允许，也就是说与东北亚相比没有直接威胁。但再次强调，在可预见的将来，我主要将它视为训练平台。在中国海军开始将本土制造的航母推向服役时，这场讨论才更具有意义。

　　不会威胁周边

　　东方早报：有一种看法是，中国航母并不能与美国第七舰队抗衡，甚至无法对日本海上力量形成有效威慑，但对更弱小的国家，特别是和中国拥有领土争端的小国具有威慑作用，各位是否同意？

　　滕建群：这要从两方面看。2010年中国国防白皮书提出，中国海军在坚持近海防御的原则基础上，加强战略威慑能力和自卫反击作战能力。平时是威慑能力，遏制战争是海军的重要任务。航母具有这种的威慑力量，是战略层面的力量。而在反击作战能力方面，未来南海如果发生冲突的话，在没有制空权的情况下，我们会非常危险和被动，这在过去也是有过教训的。而在拥有了航母后，未来在应对南海地区的武装冲突，相信会产生很大的作用。只是现在还没有配备好，舰种还不齐全。现在正在努力完成装备，如“中华神盾”等，对空防御作战能力的舰艇已经服役了，大吨位的驱逐舰也会编入到海军作战序列当中。相信不久后，中国航母编队会出现在亚太地区，不单是显示我国的威慑、作战能力，更是国家自豪的象征。

　　同时，海军是国际军种，要走访五大洲。国防白皮书就规定，海军也要承担远海合作和非传统安全领土的任务，航母未来预计也将进行远海护航和非传统安全的任务，同时也可以加强和其他国家的交往。中国造航母不是为了与美国进行类似冷战时美苏式的海上较量，主要还是防御用的。

　　詹姆斯·霍尔姆斯：除了毫无经验的首次进行舰载机降落的飞行员之外，这艘航母不会对任何人即刻构成威胁。

　　施万通：对于它的出现，早就有预见，是中国长期发展战略的组成部分。这绝非单独的一起偶然事件，而是中国内部所进行的长期战略规划的组成部分。所以，我不认为中国会对航母进行挑衅性的使用。

　　克利福德·克雷柯夫：对于航母战斗群，我们应该从包括可能的太空武器化等问题在内的现代技术的大背景下加以考量。航母编队未来有用吗？军队应该在现实主义的整体安全战略背景之下联系到现实主义的需求。美国军费预算今天达到了太高的水平，对我们国内经济以及中远期未来造成了非常负面的影响。我们刚刚在伊拉克和阿富汗两场战争中浪费了5万亿美元。我们不应该在一些不现实的和会产生反作用的战略上——在太平洋——浪费更多金钱。

　　饶义：中国航母比美国主要的超级航母显然小得多并且战斗力差很多。载机数量更少，这些战机的作战半径更小，并且携带的战斗系统更少。航母的出现的确会给参与冲突中的中国带来大优势，但前提是没有美国海军的介入。在与美国海军的冲突中，中国航母可能成为一种负担而非优势，很容易成为摧毁目标。同时，航母及其必要的配备舰艇会耗费掉海军巨大的资源，这些资源原本可以用到对付美国优势更加有效的先进潜艇、驱逐舰和反舰导弹等系统上。

　　胡波：航母工程的计划、定型以及形成战斗力相当复杂，过程相当漫长，需要科学的精神、务实和谨慎的态度，而不能采用“拍脑袋”的决策方式，前苏联在这方面是有深刻教训的。这艘航母的最大价值在于解决了从无到有的问题，中国海军借助该平台可以进行一系列试验和演练，积累原始数据和使用经验，为后续航母的计划以及型号的选择提供依据。它本身的使命也并不是去与其他海上力量，尤其是美国海军进行PK。如果和美国、法国等国的航母相比，那是落后的；但如果和中国自己比，则是座里程碑。

　　东方早报：这一消息是否会刺激亚太地区国家加紧更新武器的步伐？

　　滕建群：应该会有担忧。但就航母本身来说，它已经不是什么太神奇的兵器，没有太大的挑战和威胁性。航母只是强化了中国海军的功能，弥补了海军发展的一个缺口。从这个角度讲，不会对其他国家构成挑战和威胁。现在有一个很不好的趋势，有关国家利用我们的武器平台技术，炒作中国威胁，借此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真正的军事家不会认为这个试验平台会打破地区军事平衡，影响到其他国家安全。为了尽量避免引发周边国家猜疑，中国多年来一直很低调，在宣传和试验上都很低调。

　　施万通：短期来看，我认为航母不会对任何人构成威胁。从中国的角度出发，这一航母交付应该从更加广阔的背景加以看待，而非单独的偶然事件。当然，从长期来看，航母的确可以被用来向海外投送力量，但短期内，不太可能。事实上，中国航母平台现在的配置对于外部力量来讲太脆弱了，因为中国海军还没有学会如何保护它。 但这起事件会被用来作为亚太某些国家和美国加强安全合作的借口。

　　克利福德·克雷柯夫：现阶段来看，航母对于训练而言非常有用。就更长期而言，中国将必须对不断变化的国际安全环境和军事技术革新趋势做出回应。这非常正常。

　　打造一支强大的航母编队是个几十年的进程，开销巨大。仅仅是一艘单体训练舰，不过是中国军事现代化发展的一个正常步骤。中国并没有拥有多支航母编队，在全球海洋上巡视着寻找麻烦。这一单体航母平台并不会对美国构成威胁，但的确在美国有些人对于中国航母抱有一种歇斯底里般的态度。这是出于政治目的的，要挑起冷战思维和抹黑中国形象，即所谓的中国威胁论。利用这种病态的兴奋，某些圈内人就可以主张美国打造更多的海军设施。没有人应该想要在太平洋展开一场军备竞赛。事实上，中美应该在诸如打击海盗、贩毒以及恐怖主义等多项海上安全议题上进行合作。

　　饶义：部署航母可能将打破中国的大战略，向中国的邻国发出警告说，中国计划从军事上主导本地区，进而促成该地区其他国家寻求与美国展开更加深入的安全合作。

　　海军战略转向积极防御

　　东方早报：西方有学者提出，作为力量投送装备，航母没有防御的应用，因此打造航母摧毁了中国主张的国防政策是防御性质的立场，是这样吗？

　　滕建群：相对于我们过去一贯采取的消极防御——只是保护我们陆地上的领土、秉持传统的国防观念——而言，打造航母的确打破了旧有大陆防御的战略文化和传统。但是，事实上，这折射出的最大变化在于我们产生的海洋观。30年前，海洋意识非常弱。随着这些年，我们海洋国土意识的增强，对大型作战平台来保卫这些国土的需求出现了。没有这样的平台，光靠外交抗议，就很难实现这些目标。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从（陆地）消极防御进入到了更为积极防御的阶段。这是一个层次。另一个层次是，造航母是一把“刀”，既可防御也可进攻，这背后关键看国防政策，我们仍然坚持防御性的国防政策，也就是意图。意图和能力要结合起来看。

　　东方早报：航母的出现如何改变中国的海军战略？

　　滕建群：中国的海军战略还是近海防御，一直没有变，所增加的内容是远洋合作。不过，中国海军的任务现在更加繁重了，我们由此突出了海空军建设，应对海上越来越多的挑战，这些都是现实需要。所以，海军战略虽然仍然是近海防御，但近海范围已经扩大了，过去是近岸防御，防御范围不会超出12海里，现在就会延伸至200海里的经济专属区，这个也是近海防御了。这个概念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

　　早报记者 吴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