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犯了“错误”

　　原标题：队长犯了“错误”

　　□何勤华

　　小分队的一场风波

　　在进入文艺小分队的时候，我就从我姐姐那里得知，小分队队长已经在和队里一名最漂亮的女孩谈恋爱了。过了几个月，临近元旦时，恰逢一年一度部队到村里来征兵，队长凭他良好的体魄和魁梧的身材，体检不仅合格，而且还是甲级身体，可以适应多个兵种。这样，那位女孩对他更加崇拜了，两个人恋爱的热度也陡然提升，整天粘在了一起。

　　但是，世事多变，命运多舛，不知什么原因，队长在征兵的最后一关落选了，未能参加解放军。而差不多同时，那女孩又和他“吹了”，弄得队长一下子蔫了，整天无精打采。又过了一段时间，生产大队召开全体团员大会，宣布队长犯了错误:犯了“未婚先孕”的错误。上级组织的说法是:作为一名共青团员，文艺宣传小分队队长，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在团员青年中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所以经上级党团组织讨论，决定开除他的团籍，撤消队长职务。后来，他和那女孩都离开了文艺小分队，由我接任了小分队的队长。

　　当时，我心里对那位女孩是有点看法的。我有点怨恨她，替队长打抱不平。我感觉她有点势利眼:怀孕是双方的事情，也是双方的责任，怎么就让队长一个人来吞食苦果呢?而且，看到队长能参加解放军了，就和他好；后来当兵不成，就和他吹，这也有点过分吧。

　　两年后，我担任公社团委书记，偶然翻阅到了当时队长所写的检讨材料之后，我就完全改变了自己的看法，意识到了这其实是一个苦涩凄惨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故事。无论是队长，还是那女孩，都是受害者。他们的悲剧，实在是我们那个特殊的年代所造成的。

　　背后的隐情

　　原来，那女孩是个知青，随她哥哥一起来到我们大队。当时住房比较困难，她就和哥哥同住了一间他们家祖上留下来的小屋，中间隔了一层板，妹妹在里间，哥哥住外间。由于他们出身知识分子家庭，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所以兄妹两个都很有修养，也很单纯善良。哥哥精通武术、会乐器，妹妹又能歌善舞，当生产大队成立文艺小分队时，他们就双双入选了。

　　当时队长长得很帅，又是才子，兄妹两人对他都很钦佩敬仰。在妹妹和队长谈恋爱的过程中，哥哥经常找理由到其他知青处玩，以空出房间让他们两个有更多在一起的时间和空间。妹妹怀孕就是在这段时间之内发生的事情。

　　当妹妹知道自己怀孕后，她想把小孩生下来，并对队长说她愿意出来承担责任。但这个时候队长却害怕了，退缩了，甚至为了逃避处分，想出了一个下下策:他在外面放出风声，说妹妹肚子里的小孩不是他的，而是她哥哥的，因为兄妹俩人一直住在一个屋子里，有这个条件。队长这么做，可把兄妹俩气坏了。哥哥就把队长叫了去，问他:你是讲实话，还是领教一下我的武术?队长吓坏了，马上跪在地上承认了自己的过错。这样，就出现了上面所说的团组织对他的处理结果。

　　这件事发生以后，兄妹俩对队长失去了信心，感到这种人不值得信赖，妹妹如果嫁给他，今后不知要吃多少苦。妹妹不得已去做了人流手术，并和队长解除了恋爱关系。

　　虽然，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四十年，但留在我心里的苦涩味直到现在也没有散去。而且，越到后来，随着自己的长大，经历的事情的增加，这种味道就越浓。

　　得知实情后，我开始同情那女孩。她后来为了在政治上、生活上有所依靠，打掉小孩以后就草草地嫁给了同一个生产队的一名复员军人，为他生了一个小孩。复员军人对她非常好，百依百顺，但她并不爱他——可能家庭的背景、生活志向、兴趣爱好等各个方面存在的差异吧，后来她还是离婚回城里去了。

　　但我也同情我们的队长，因为他的做法，在当时的形势下是可以理解的:农村确实太艰苦了，大家都想回到城里，而每年的招工名额又很少，他本来处在事业的高峰期，即使这次当兵不成，接下来的招工机会，以及被选为工农兵大学生的机会也是很多的，而一旦犯了错误，他就可能一辈子留在农村里，每天和黄土地打交道了。

　　只是队长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么做，却使他失去了他一生中最为宝贵的东西。他自己后来也后悔不已，多次对我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没有后悔药啊!羊羊(我的小名)，你今后一定要记住:女的真正欣赏男的，不在金钱，不在外貌，也不在地位，而在于一个责任，一种敢说敢当的男子汉大丈夫气质，即使犯了错误、犯了罪，也要勇于担当。”

　　队长最后还是回到了城里，由于后来我们不再有联系，他的家庭生活如何我就不清楚了。现在他大概也早已退休了吧。我祝愿他晚年生活健康幸福，也原谅我把这个凄惨的故事告诉世人——因为幸福和痛苦只是一种人的内心的感受，所处时代的不公，毕竟只是外因，如果我们做事谨慎一点，分辨一下什么对自己是最为宝贵的，那么，许多人间的悲剧也许是可以避免的。

　　(《火红的年代》连载之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