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者为救护中心的藏羚羊喂奶
■ 索南达杰保护站站长文嘎·公保成了被救助羊羔“五号”的“羊爸爸”
■志愿者朱强(前)和伙伴们出发巡山见习记者范洁
1400万年前,藏羚羊选择了高寒缺氧的“生命禁区”可可西里作为自己的栖居地。保暖性极强的绒毛、比其他高原动物更大的肺、4个奔跑时推动前进的气囊,使藏羚羊成为高原上的优势动物。
然而,正是这珍稀的羊绒,给藏羚羊引来杀身之祸。上世纪80年代开始,可可西里枪声不断,藏羚羊的数量急剧减少,从上百万只锐减到不足2万,曾经的高原精灵被疯狂的盗猎者逼到灭绝的边缘。
2003年,陆川执导的电影《可可西里》上映,很多人第一次知道藏羚羊面临的绝境。2008年,以藏羚羊为原型的福娃“迎迎”走进五环门,走向世界。2011年,中央电视台直播了藏羚羊的大迁徙,藏羚羊成群结队的重现令人欣喜。
近日,记者来到可可西里“无人区”,来到世界海拔最高的野生动物救护基地——恒源祥可可西里藏羚羊救护中心,走近藏羚羊,走近保护站,走近这群守护并见证高原精灵回归的人们。
十年来的坚持
251只藏羚羊的“爸爸”
下午1时,青藏公路旁,可可西里索南达杰保护站。昆仑山顶的乌云并未带来担心的雨雪,炙热的阳光、4479米的海拔,让“全副武装”的我们有些眩晕。
一切不适,在见到“五号”的瞬间消失。
乌黑的眼眸,细密的睫毛,棕黄的软绒,矫健的长腿……这只标记“五号”的藏羚羊出生不足两个月,是今年保护站救助的7只新生羊羔中最小的一只。7月初,可可西里巡山队员在卓乃湖附近巡护时,发现它孤零零地趴在湖边。“当时它刚出生5天,还站不起来,羊妈妈就被天敌吃了,离得不远有头棕熊,留小羊在那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工作人员成为“五号”名副其实的“羊爸爸”。一天4次的牛奶喂养,每天定时的健康检查,严格仔细的防疫消毒,小羊的成长档案满满当当。
“刚抱来的小羊身子太弱,我们就自己先含一点奶,再嘴对嘴喂它。”保护站站长文嘎·公保介绍,日夜相伴使他对小羊的生活习性了如指掌。“吃饱没?还要不?”文嘎一边给“五号”喂奶,一边亲昵地跟它念叨。小羊则安静地跪卧在“羊爸爸”脚旁,专心地吮吸奶瓶,对食物的渴望让它忽略了周围这群陌生的访客,乖巧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要摸摸它的后背,蹭蹭它的耳朵。
数千亩的网围栏草场、上百平方米的动物暖棚,是藏羚羊温暖的新家。2003年,由上海恒源祥集团筹资,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建设的救护中心在索南达杰保护站竣工,是目前世界海拔最高的藏羚羊救护中心,也是可可西里唯一的野生动物固定救护场所。
不冻泉、索南达杰、五道梁、沱沱河、卓乃湖——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设有5个保护站,由西向东,由外延深入腹地。救护中心建成后,保护站工作人员将巡山过程中救下的幼小或是受伤的藏羚羊送到救护中心喂养,待它们恢复自我生存能力后放归自然。
2006年,救护中心还实现藏羚羊人工喂养下的繁殖,目前已经有7只藏羚羊在保护站出生。“中心建成十年来,共接纳和救护藏羚羊、藏原羚、野牦牛、班头雁等各类野生动物339只,其中大小藏羚羊251只。”在恒源祥藏羚羊救护中心二期工程的竣工仪式上,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局长布周介绍。2010年启动的二期工程对救护中心的围栏、暖棚、路牌进行维修和扩建,并新增了数百平方米动物急救室、游客接待驿站和环保宣传展厅。
劫难后的复兴
从不足2万只增到6万只
数十年的努力,才唤回这份亲近。
藏羚羊的羊绒轻柔而保暖,一条由藏羚羊绒织成的“沙图什”披肩重仅百克,质地轻薄甚至可以穿过戒指,因此又称“指环披肩”。在上世纪90年代,“沙图什”披肩作为奢侈品流行于欧洲的上流社会,一条售价超过1万英镑。
暴利促使盗猎者对藏羚羊展开疯狂捕杀,一只藏羚羊身上只有140克左右的羊绒,一条400克的披肩对应的,就是三四只藏羚羊的生命。
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副局长肖鹏虎告诉记者,根据1989年青海省公布的数据,当时全青海省的藏羚羊数字只有1万多只,而当时每年查获的藏羚羊皮却多达2万张,肆意的猎杀使曾经的高原精灵濒临灭绝,反盗猎迫在眉睫。
1992年7月,藏人杰桑·索南达杰组建了“治多县西部工委”,也就是后来人们俗称的“野牦牛队”,成为中国第一支武装反盗猎的队伍。但是,恶劣的自然环境,凶残的盗猎分子,藏羚羊保护之路异常艰难。1994年1月18日,索南达杰在押送盗猎分子途中遭到袭击,孤身对抗18名持枪歹徒,不幸牺牲,年仅40岁。索南达杰留下的最后影像拍摄于搜寻小组找到他时,照片上,索南达杰已经被冰雪冻僵,但依然保持着推弹上膛、端枪射击的姿势。
1997年,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成立,2001年,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森林公安分局组建,对藏羚羊的保护趋向系统和秩序。管理局成立至今,共出动人员6000余人次,组织巡山近500次,总行程达到80万公里。森林公安部门共破获上百起盗猎、倒卖和运输藏羚羊等珍稀野生动物及其产品的案件,抓获违法人员300余名,收缴藏羚羊皮4000余张。
同时,中国政府通过国际动物保护组织,促使有关藏羚羊绒制品的加工和消费国采取措施,禁止使用藏羚羊绒产品。几方配合,2006年后,可可西里就没有恶性盗猎事件,近7年未闻枪声。“我们刚来的时候,整个可可西里的藏羚羊剩到不满2万只,现在恢复到6万只左右,每年差不多增加9%-15%。”文嘎亲眼目睹藏羚羊种群的逐步恢复。
管理局的困境
35人巡护4.5万平方公里
文嘎在青海牧民家庭长大,从小与野生动物的亲密相处令他对藏羚羊感情很深。1998年,在得知可可西里成立自然保护区后,他放弃政府机关的工作,主动请缨加入巡山队伍,一干就是15年。
风雪的天气、泥泞的道路、猛兽的袭击……巡山的数十天里,遇到的危险数不胜数。喝不上热水,队员们只能嚼干冷的方便面、啃压缩饼干充饥。当车轮陷进泥潭或是雪地,大家将手脚伸进刺骨的冰水,用铁锹甚至双手挖土掘车。晚间野外天寒风大,无法支起帐篷,只能在车上蜷缩一夜。
恶劣的自然条件和生存环境,使所有队员都不同程度地患有脊椎、心肺、肠胃和关节疾病。在索南达杰保护站,28岁的松森郎宝是6名队员中最年轻的一员,今年8月,他被查出患有腰椎间盘突出症,“坐一会儿就冒冷汗,一躺就是好几天,根本下不了床,更别提巡山了。”
保护区管理局有正式编制35人,由于高寒缺氧,5个保护站的工作人员半个月轮换一次。然而,相对可可西里4.5万平方公里的广袤土地,这些远远不够。
管理局局长布周告诉记者,人员紧缺、年龄断层是管理局面临的最大困境,“说实话,长期在高海拔环境工作,我们的队员就是在透支青春,透支生命。现在队员的平均年龄是41岁,再叫他们巡山就是送死,藏羚羊重要,但我总不能拿兄弟们的生命开玩笑。”
志愿者的牵挂
20天的经历一生难忘
5月14日对于朱强而言,是个会记忆一辈子的日子,他接到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管理局的电话,通知他被录取为可可西里生态环保志愿者,将在索南达杰保护站提供为期半个月的服务。
“12点03分,我现在还记得接到电话的时间,甚至记得当时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特别激动。”7月初,朱强来到位于格尔木的管理局总部参加培训,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幸运,“在办公室我看到堆成山一样的报名材料,我猜到有不少竞争者,但没想到这么多。”分享这份幸运的,还有另外6名志愿者,北京、山东、江苏、福建、陕西……最年长的是48岁的退伍军人,最小的只有18岁。
曾独自骑着一辆老式摩托车从上海去往西藏、云南,但朱强还是遇到了严重的高原反应。“头胀、流泪,睡不着,志愿者班长给我测血液含氧量,说正常情况是70,我当时只有30。”上站第三天,文嘎领着志愿者巡护草场,“突然看到这么多牛啊羊兔啊,我一下子来了精神,当时就想和它们一起跑。”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朱强的高原反应开始缓解。
打水、挑煤、喂羊、讲解、巡护……生活简单而充实,但朱强体会到强烈的被需要感,不过,工作并非总是一帆风顺。一次和工作人员骑摩托车巡护草场时,朱强就遇到了最常见的麻烦,陷车。“之前经常看到陷车照片,我还有怀疑,后来才知道可可西里充满陷阱,看上去是草地,其实是沙土。”使出全身力气,他也没能把摩托车拖出,“特别累,又缺氧,一边担心车拖不出来怎么办,一边担心太用力人跟着陷进去怎么办。”后来,唤来同伴依靠汽车牵引才把摩托车从泥潭拉出。
7月19日,7名志愿者结束服务,离开可可西里。回上海之前,朱强特地去格尔木淘了一张CD,都是在保护站听到的草原歌曲,“想把可可西里带回上海。”回来后,朱强常常会梦到高原,梦到雪山,梦到藏羚羊,“有时候早晨醒来,会分不清身在哪里,一直感觉还在可可西里,眼前还清晰记得那几只小羊的模样。”
9月,另一名上海的志愿者,伊葆兰正前往可可西里,成为今年最后一批志愿者之一。据了解,自2002年开始,每年5月至10月,索南达杰和五道梁两个保护站都会招募志愿者,至今,已经有400余人踏上“无人区”,竭尽所能,守望净土,守护藏羚羊。
八方来的访客
已经接纳4万游客参观
“夏天是参观高峰,今年已经接待了4万游客,平均一天就有二三百人。”接待游客是朱强最主要的工作之一。随父母前来的初中生,年逾古稀的自行车手……越来越多人慕名前来,一睹高原精灵的风采,“志愿者是火种,游客也是火种,通过我们让更多人认识可可西里,认识藏羚羊。”
采访当天,记者就遇到来自汕头大学的“行走在可可西里”户外拓展团队,生物专业的十几名同学刚结束为期18天的徒步穿越和人文考察,回程途中,他们将多余的感冒药、消炎药捐给恒源祥救护中心。军大衣、氧气瓶、急救药……游客在这里留下很多宝贵的物资。
支持还来自善心企业。在救护中心二期工程竣工仪式上,恒源祥集团董事长刘瑞旗表示,二期工程完工并不是结束,恒源祥将持续支持可可西里藏羚羊的自然救助项目,“只有内心温暖的人,才能做温暖的事,勇于承担社会责任的企业,才能做长做久。”每年,恒源祥集团将盈利的10%用于公益慈善事业,也希望借此推动更多的社会力量参与进来。
在感谢社会各界帮助的同时,保护区管理局也在思考发挥自身的“造血”功能,4个生态保护展览馆,藏羚羊、猞猁、棕熊……栩栩如生的标本为野生动物研究提供可能,近年,管理局还与中国科学院等科研院所展开了多种形式的生态科研项目。管理局局长布周告诉记者,当前,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的工作重心正从反盗猎为主向科学研究、动物救护、生态保护和可持续发展转移。
藏羚羊的迁徙是世界三大迁徙哺乳动物之一,然而,为什么藏羚羊每年要跋山涉水前往卓乃湖产崽?为什么面对千难万险却不改变路线?为什么公羊始终驻守原地?人类活动对藏羚羊的影响有多少?对于这群高原精灵,我们还有太多未知。
一切答案,均隐藏在藏羚羊的迁徙之中。
(原标题:藏羚羊:可爱的高原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