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学史上的里程碑

2012年10月29日05:59  工人日报

  得知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那一刻,我正和一行作家朋友在山东烟台栖霞市参加一个宴会。与会的作家有陈建功、赵本夫、柳建伟、石钟山、肖克凡、孙惠芬、衣向东、张陵等。我们都知道,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就在当晚7时揭晓。在此之前,网上盛传莫言获奖的可能性很大,我们对此事都很关注,也衷心期望莫言能够获奖。

  宴会开始,当地领导致祝酒辞时,我们有些心不在焉,最关心的是莫言获奖能够成为现实。宴会厅里没有电视,我们只能通过手机上的网络获取瑞典文学院在斯德哥尔摩发布的消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是作家出版社的总编辑张陵,他们出版社事先排好了莫言的20卷本文集,单等莫言获奖的消息落实下来,文集立即开机印刷。应该说张陵的心情在期盼中还有一些紧张,在消息没落实之前,什么酒他都不想喝,什么好吃的都食之无味。当莫言获奖的消息传到张陵的手机上,他才笑了,高兴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张陵把消息转达给我们时,并没有显得太激动,只是轻轻地说:莫言获奖了!是的,重大的事情用不着高调宣布,它本身的重大意义自然会在人们心中激起非同凡响的回响。

  得到莫言获奖的确切消息,作家们顿时兴奋起来,我们频频举杯,一再向莫言表示祝贺。我们听说莫言当时正在他的故乡山东高密,我们恰在山东莫言的故乡“隔壁”,我们像是专程赶去为他祝贺,当晚的宴会也像是为祝贺莫言获奖而举办的。说来我们有些喧宾夺主,也有些不恭,一时间话题全都围绕着莫言展开,以致当地的领导也跟我们一起讨论起莫言来。我们到栖霞本来是参加“果都之约”活动,酒桌中央摆了不少鲜艳的苹果。孙惠芬说:那些苹果好像也在为莫言高兴,个个红光满面,笑逐颜开。

  这样集体为莫言祝贺还不够,我应该给莫言打一个电话,单独向他祝贺一下。但我想到了,那一刻为莫言祝贺的朋友一定很多,媒体的采访也很多,莫言的手机不一定打得进去。我试了一下,莫言的手机果然处在关机状态。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北京日报》的记者打来的,记者要我谈一下对莫言获奖的感想。我把作家朋友们集体为莫言祝贺的情景简单描述了一下,说莫言的创作扎根本土,激情充沛,内容创新和形式创新结合得很好,是中国作家的杰出代表。莫言的获奖是实至名归。诺贝尔文学奖毕竟是全世界最有影响的文学奖项,莫言的获奖,标志着中国文学真正走向了世界。这不仅是莫言一个人的骄傲,也是中国文学界和中国人民的骄傲。对于中国文学史来说,莫言获奖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它同时打破了诺贝尔文学奖神话,将使中国文学更加自信,并大大激发中国作家的创作热情。

  接着又有一家东北的媒体采访我,要我谈一谈和莫言的交往。说起来我和莫言已认识20多年,平时交往不是很多,但多次一块儿参加文学活动,莫言还是给我们留下了不少细节性的印象。记得第一次和莫言一块儿参加活动,是在《北京文学》一个座谈会上。前有《透明的红萝卜》,后有风靡全国的《红高粱》,莫言当时的名气已经很大。但我看他并没有把名气变成自己的气,心平气和,呼吸还是正常的呼吸。有文学女青年眼巴巴地看着他,人家大概希望莫言也看人家一眼。但莫言的眼睛塌蒙着,颇有些目不斜视的意思。座谈会轮到莫言发言了,他的发言不长,我记得很清楚。他说,一个写东西的人,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要保持一颗平常心。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不能忘记自己是谁。1993年春天,王安忆在北京写作期间,有一次刘震云请王安忆在关东店长岛海鲜城吃饭,同时约请了史铁生、莫言、王朔和我等人。震云和王朔都是好嘴,酒桌上的话主要是他们两个说,莫言很少插嘴。震云拿长相和吃相调侃到莫言了,莫言才反击一两句。不知怎么说到了冰心家的猫,莫言说,他连冰心家的猫都不如。莫言还提到,他有一次回老家,被他家的狗给咬了,咬了四口。他家的狗只要看到干部模样的人就咬,曾咬过县委宣传部的一位副部长。但对穿得破烂的人不咬,以为是他家的乡亲。乡亲们说,这狗连自家人都不认识,是混眼狗,不能留,打死它。狗跪着求饶,眼泪巴唧的。但最终还是把狗打死了,打死后,当天就熬吃了。2002年盛夏,铁凝还在河北省当作家协会主席时,邀莫言、马原、池莉和我等人,到承德以北的塞罕坝草原参加一个笔会。笔会安排得很轻松,连一个会都没开,实际上就是到草原避暑。白天,我们看草原,到湖里划船。晚上,我们披着被子看篝火晚会,在宾馆里打牌。打牌时,我和莫言一头,池莉和她女儿一头。我知道莫言的牌技不错,但我们每个都没有很好的发挥。因为对手有一孩子,我们权当陪孩子玩耍。莫言和我偶尔也会谈到小说,他说他看过我的短篇小说《幸福票》,印象深刻。我告诉他,那篇小说的故事就是在他们山东淄博听来的。

  最近一次和莫言一块儿参加活动,是2012年7月7日在北京召开的西班牙语地区国际出版研讨会。参加会议的多是一些来自世界各地的西班牙语翻译家,还有一些其作品被翻译成西班牙语的中国作家,作家中除了莫言,还有刘震云、麦家、李洱和我等人。主持人在开场白中说:这几位作家是中国最优秀的作家。莫言当即插话否认了这种说法,说中国的优秀作家很多,不能说这几个人就最优秀,要是传出去,是会被人笑话的。震云说:这就是一个说法,不必当真。如果换了另几个作家,主持人也会这么说的。于是大家都笑了。研讨会开始,莫言第一个发言。他首先向翻译家致谢,感谢翻译家所付出的辛勤劳动,说如果没有翻译家的翻译,外国人就读不到我们的作品,我们的作品就不能在世界上传播。莫言随后对翻译工作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在选择翻译对象和翻译作品时,不必过度关注政治延伸,应把注意力集中在作品的艺术本身,和社会现实适当拉开距离。

  作为同时代的作家,莫言的作品我读了不少。他的长篇小说我没有全读,他的短篇小说我差不多都读过。比如:《拇指铐》、《月光斩》、《白狗秋千架》、《姑妈的宝刀》、《倒立》,还有今年刚发表的《洗澡》等。莫言很重视短篇小说的写作。2012年10月10日,也就是莫言获得诺贝尔奖的前一天,他在接受《中华读书报》记者舒晋瑜访谈时谈到:“我对短篇一直情有独钟,短篇自身有长篇不可代替的价值,对作家的想象力也是一种考验。前一段时间我又尝试写了一组短篇。短篇的特点就是短、平、快,对我的创作也是一种挑战。”莫言在访谈中还提到了我,他说:“我一直认为,不能把长篇作为衡量作家的唯一标准。写短篇也可以写出成就。国外的契诃夫、莫泊桑,中国的苏童、迟子建、刘庆邦……不说长篇、中篇,单凭短篇也能确立他们在当代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写短篇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大家。”

  我注意到,自莫言获奖以来,全国各地的报纸发表的对莫言和莫言作品的评价文章很多。因能力有限,我这里就不多说什么了。从个人的感受出发,我只简单说两点,这两点值得我好好向莫言学习。第一点,我认为莫言很善于向外国的优秀作家学习。他的学习在于他的化,他把外国优秀的东西化在中国厚实的土地里,化得浑然天成,不露痕迹,化成了自己独特的作品。我在此方面做得很不好。第二点,莫言几十年来一直保持着丰沛的创作激情,这一点也很难得。德国的汉学家顾彬曾质疑莫言写《生死疲劳》时写得太快。我觉得快和慢不是衡量作品品质的标准。也许正因为莫言写得快,才显示出他磅礴的创作活力,写出的作品才具有浩浩荡荡、一泻千里的气势。一个人羡慕别人,往往因为别人身上有超越自己能力的东西。也许我在这两点上有些力不能及,才愿意向莫言学习,不断向前努力。

  2012年10月16日于北京

  (原标题:中国文学史上的里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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