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扒是个苦差事，男民警尚且不易何况女人！跟上一个贼往往就没谱了，一小时、仨小时可说不好；各商厦、店铺、楼上、楼下、过街天桥一通转悠，说不定还要往返几个来回，半天蹽出去几十公里是家常便饭。真遇到贼，也顾不上下班时间了。

　　虽然跟踪有优势，不容易被察觉，但这些二三十岁的女性和男民警比起来，体能和力量也有天然的劣势。

　　“累的时候真有过退缩的念头。”刘禹含告诉记者，“走一天下来，浑身骨头都疼，到家倒头就睡。”已经练出一副铁脚板的郑丽丽给徒弟们传秘方：“晚上回去都泡泡脚，做做按摩，特解乏，睡一晚上就好了。”

　　一次，一个顾客报案称被扒手拎包。商场的监控录像很清楚地记录下扒手的样貌。刘禹含记在心里，按照师傅的说法，这贼得了手，肯定还会再来。果不其然，刘禹含和师傅第二天蹲守时就发现了这两个男子在君太商场的女鞋区转悠。晚上8点，两个窃贼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准备放弃回家了。

　　刘禹含请示所里，得到的指令是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老窝。刘禹含和师傅跟着他们坐地铁一直到了天通苑。窃贼们下馆子吃晚饭，刘禹含和师傅就饿着肚子在外面盯着，跟着俩人酒足饭饱后回到了暂住地。

　　第二天一大早，刘禹含和同事早早赶到小区蹲守，直到午饭时分，那几个人出来“找活干”，大家一拥而上，将窃贼们抓获。在他们的住处，搜出了偷来的5000余元赃款。

　　5000多元对于刑事犯罪案件来讲并不算大数目，但在打扒队，有时跟一天半天抓到贼，案值也就是个百八十块钱。

　　“为了这点钱，这么辛苦，值吗？”记者问刘禹含。她想了想说道：“再少的钱也是一起案子，也有受害者。不管扒手偷了多少钱，抓到贼就值。”

　　身处险境

　　虽说小偷不是穷凶极恶的歹徒，但也不会“怜香惜玉”。女打扒队员面对的危险丝毫不会比男民警小，挂彩受伤更不新鲜。

　　郑丽丽一撸袖子，露出一块暗红色的疤痕。2003年，她在中友百货看到两大两小一伙扒手。两个大人跟导购问东问西转移其注意力，两个小贼趁机拎起一个顾客的包撒腿就跑。

　　一切发生得太快，郑丽丽顾不上叫支援，一个人冲上去抱住那个偷包的小贼。狗急跳墙的小贼狠狠地咬了郑丽丽胳膊一口，顿时鲜血直流。可郑丽丽就是没撒手，把事主的包也抢了下来，里面有近万元现金。

　　事后，郑丽丽去医院打了破伤风针。这块伤疤如同一枚勋章，跟了她十年。

　　刘禹含被打的经历更“冤”。一次，她和师傅在商场里看到两个背着包的聋哑人。师傅警觉地拽着刘禹含跟上去。在一个卖袜子的摊位旁，两个聋哑人互相打掩护，一个装作挑选袜子挨在事主身边，挡住摊主的视线，一个把手伸进了事主的包里……

　　“偷了，偷了！”刘禹含又紧张又激动地叫师傅，两人一起冲上去。拿着赃物的窃贼一看不妙，扔下钱包就想跑。当时商场里人多眼杂，刘禹含生怕光顾着抓贼，让别人把事主的钱包捡走。于是，一手抓着小偷，一手捡起钱包。

　　丢钱包的事主是个东北女子。看到刘禹含和小偷在一起，还拿着自己的钱包，冲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扇了刘禹含一巴掌。

　　“这一下把我打懵了，脸上火辣辣地疼。”刘禹含一时没弄明白，自己抓贼怎么还挨事主的打。师傅看到后心疼地责备女事主：“你打她干吗，她是警察！”女事主一个劲儿为自己的冲动道歉，说以为刘禹含是小偷呢。

　　虽说是替小偷挨了这一巴掌，但刘禹含反倒忍着委屈“教育”事主：“真是小偷你也不能打呀！他偷你是不对，但你也没权力打他！”

　　打扒霸王花的苦闷

　　打扒带给这些女孩特殊的成就感，但也留下了只有女性才更能体会的苦闷。虽然新时代事业型的女性越来越多，但在传统思维意识中，女性还是要以家庭为重。对于这些女打扒队员来讲，家庭和打扒工作永远无法兼顾。

　　队长高玲有个两岁的孩子，丈夫也是警察，都没有什么闲暇时间，孩子只能由老人来带。这个年龄的孩子正是活泼好玩的时候，当妈的何尝不想每天守着孩子，见证他的点滴成长。可高玲每天晚上九十点钟才到家，她只能在小床边看看已经熟睡的孩子。因为聚少离多，不怎么相处，孩子现在跟高玲也不亲。说到这儿，高玲脸上有几分感伤。

　　刘禹含的爱人是歌唱演员，经常有演出，两口子总也见不到面。问她会不会因为丈夫还在继续音乐之路，而她已经改行而难过时，刘禹含倒挺乐观：“以前我们有共同语言，现在他工作的领域我熟悉，我还总能碰到新鲜事给他讲讲，也挺好的。”

　　打扒队员周一、周二才能休息，节假日和周末是他们最忙的时候。“周末、假日走在街头，看着别人都是一家人或爱人相挽出来逛街，而我们不能陪家人，连朋友聚会都去不了，那时候心里最难受。有时就想，要是我也能这么放松地逛街买东西多好。”刘禹含说罢嘟起了嘴。

　　说归说，但即便休息，刘禹含也不怎么想逛街。“一逛街就感觉自己在上班。”25岁的年纪，因为干了这么一份工作，女孩子的这项“本能”倒成了她的负担。

　　虽然已经熬过了萌生退意的时期，但建立家庭，生儿育女是这些女打扒队员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她们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刘禹含说：“这个我真没想过，现在还年轻，喜欢就干吧，现在我倒闲不住了。”

　　扒窃警情下降四成

　　如今，西单的贼少了，这得益于打扒队员的努力，同时，她们也给自己出了个难题。贼越少越难抓，腿脚更得勤快。

　　打扒队员说，现在的贼技术含量也低了。比如这些年，用刀片割包的没了，打掩护拉拉锁的少了，这都属于有技术含量的。现在就是生偷，拼的就是胆儿大。这也说明粗心的顾客太多了，经常能看见背着包不拉拉锁的。对贼来说，这就等于白给。有时，她们看见那些马大哈的顾客都忍不住上去提醒一下。

　　“贼是打一拨少一拨，现在拎包扒窃案件下降了近40%。”卢勇所长介绍说：“知道你这儿有专门的人打扒，不好干了，人家也就转移阵地了。”西单商场、中友、君太、华威这几个以前的高发案地区，现在盗窃警情基本为零了。

　　一年的时间里，打扒队员们迅速成长，她们再不是当初青涩的外行新手了。这支朝气蓬勃的女子打扒队正在西单这个繁华街区的“暗地”，书写着属于女人的传奇。

　　记者手记

　　记者跟随着打扒队员，听着她们的讲述，感受了人海寻贼的期待、发现可疑的激动、暗中跟踪的紧张这一系列情绪之后，才明白了为什么抓贼十几年仍然上瘾的郑丽丽说“抓到贼心里就特舒服”；明白了为什么从民歌手改行的刘禹含说“经历了这么多事后，爱上这个工作了”。

　　由于她们特殊的工作性质，记者只能记录下她们的名字，只能展示她们美丽的背影。如果有一天，你在西单街头、商场，看到了这些铿锵玫瑰的精彩绽放，请给她们更多的掌声。因为，她们放弃了安逸的生活、舍弃了自己的家庭，甚至放下了当初的梦想，为着一方平安，默默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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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版至35版摄影张玉军J217

　　（原标题：“再小的案子也有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