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30日，作家曹乃谦在长沙的读者见面会上。)

　　早前报道：曹乃谦作品集在沪首发 诺奖评委称或为“下一个莫言”

　　红网记者 曾小颖 实习生 胡弋 长沙报道

　　37年前，山西大同一个刑警和人打赌，要写小说“印成铅字”。潦倒而自杀的和尚，为食欲与性欲所纠缠的雁北农民……他开始写身边那些沉重真实的往事，因为那些人“曾经活过”。

　　他是作家曹乃谦，十余年前就在海外文学界引发广泛关注，作品翻译成英美法日德和瑞典多国文字。但因为他笔下太浓重的山西雁北“莜面味儿”，去年之前，内地一直未结集出版过曹乃谦的作品。

　　在刚过去的2012年，因传闻入围诺贝尔文学奖复选名单，和诺奖终身评委、汉学家马悦然在各种场合力挺他“和莫言一样好”。曹乃谦开始被频频晾晒在聚光灯下。

　　近日，曹乃谦来湖南出席读者见面会。面对众多的目光与镜头，曹乃谦聊往事，唱雁北的要饭调，但不愿谈时髦的诺贝尔（奖）。

　　对“诺贝尔没看法”

　　然而，说起曹乃谦，就避不开诺贝尔奖与马悦然。

　　1986年开始写小说的曹乃谦，在国内其实知名度并不高。但在海外，他却被诺贝尔文学奖评委马悦然称为“中国最有希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之一”。1991年，诺贝尔文学奖终生评委、汉学家马悦然，看到曹乃谦的《到黑夜里想你没办法》系列小说中的5篇，惊为天人。于是马悦然将《到黑夜里想你没办法》翻译成了瑞典文。此后，马悦然多次在公开场合对他推崇有加，不止一次称他为“中国最一流的作家之一”。

　　谈到与马悦然的交往，曹乃谦有很多话要说，称马悦然十余年来给了自己很大鼓励；说起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曹乃谦连夸莫言获奖实至名归，为中国作家争了光。但坊间关于自己与诺奖的传言，曹乃谦不愿多谈，“如果大家只关心这个，其实可以回去了。”

　　总被拿来与莫言做比较，曹乃谦分析，可能因为是马悦然翻译了自己的作品（瑞典文版），感触较深。自己与莫言又都是“乡土作家”，当诺奖成为热门，外界就难免有所猜测。

　　也许出版界和媒体需要话题，可是，“我对诺贝尔（奖）没看法，我只管写”，曹乃谦有些无奈地说。

　　我写的“都是真的”

　　1988年6月，曹乃谦在《北京文学》上发表了《到黑夜我想你没办法》，开始了“温家窑风景录”的创作。描写的是文革年间雁北农民饥饿与性欲交相煎熬的情状。这部小说曹乃谦写了十余年，平均每个月写了三千字。

　　曹乃谦走红后，许多人开始向曹乃谦求证“温家窑”的源泉与真实。在一封与马悦然的通信中，曹乃谦曾写到：“温家窑里所有人任何事都是有原型的，都是真实存在过的……我把他们集中在了‘温家窑’。”

　　1949年2月出生在山西雁北农村的曹乃谦从小体弱多病，养母在算卦之后，把家从城里搬到乡下，曹乃谦在农村渡过了童年。雁北农村深深刻在曹乃谦的心中，流淌在笔下。曹乃谦说自己总想着回农村，但他的回忆绝不是恬淡的田园风光。

　　我写的那些“都是真的”，曹乃谦强调，“温家窑风景”就是当年的山西雁北农村穷苦百姓的事。有些是“俺姥姥村里的事”，有的是“俺爹（公）社上的事”，更多是自己当知青带队干部那一年的事。

　　当时是1973年，年轻的警察曹乃谦报名当了知青点的带队干部，驻扎在大同一个叫北温窑的小村。如果那一年没去，就不会有《黑夜里想你没办法》。曹乃谦说，当时的农民家里，炕上连草席都没有，都是直接睡土炕皮上，男女老幼挤在一块碎羊皮缝的褥子里。至于吃，更是十分艰苦，一年下来，曹乃谦瘦了20多斤。

　　曾有瑞典记者不相信有这么苦，要我带着要找“温家窑”里队长的原型，曹乃谦回忆说，我带着他们回来村见当年的老支书。老人听闻来意，愤愤然嚷了起来，“哪有他写得那轻松！那日子真苦得……”，所有人默然。

　　所有这些苦难里的人与事，凝聚成了日后的“温家窑风景”，也就是长篇小说《黑夜里想你没办法》。

　　与湖南的文学缘分

　　第三次来湖南的曹乃谦，称自己与湖南有解不开的文学缘分。这不仅是因为自己的首部国内出版的作品集是在湖南文艺社出版的。

　　37年前初入文坛的曹乃谦，并不精通写作的章法技巧，甚至不知小说与散文有何区别。当时，著名作家汪曾祺建议他可学湖南作家何立伟的小说《小城无故事》。曹乃谦说，当时看到《小城无故事》，看到这种白描人物淡化剧情的写法与自己相似，给了自己信心。再后来，曹乃谦逐步明确了自己的风格。

　　“还有方言”，在见面会上，第一次见面的何立伟补充说，虽然自己听不懂曹乃谦的雁北话，曹乃谦也听不懂自己的湖南话。但是方言中蕴含的乡情与力度，是可以分明感受的。

　　同样被拿来与曹乃谦比较的湖南作家，还有更著名的沈从文。曹乃谦作品集的封面上写着“沈从文的湘西，曹乃谦的雁北”，这并非出版商的广告，而出自马悦然的评价。在马悦然看来，沈从文和曹乃谦是中国作家中很纯粹的两位“乡巴佬”，身上留着的是农民的血液，写的是道不尽的乡愁。

　　而在湖南接下来的行程中，曹乃谦要去的也正是湘西凤凰，他要去看看沈从文笔下的另一种乡愁。

　　 接下来要写母亲

　　曹乃谦已经64岁了，患有脑血栓，口齿行动不便，也常听不清旁人说话。但曹乃谦还有此生一定要完成的计划，“接下来，我要写母亲”。对曹乃谦来说，母爱是天底下最伟大，也是最自私的。

　　直到初中二年级曹乃谦才知道，自己是“偷来的孩子”。养母换梅从农村老家偷走了他，跋山涉水逃到大同，靠要饭活命，后来才与丈夫团聚。而曹乃谦的生母在他被偷一年之后，便病死在村中。

　　这段经历改变了曹乃谦后来的人生，于是他把对养母的复杂情感都倾注在小说中的各种女主角身上。在曹乃谦的记忆中，父母从没搂过他睡觉，就只有舅母里搂他睡过觉，在小说里曹乃谦写道，“舅母搂着我睡觉吹出来的气头皮麻麻的。”

　　因为身体原因，这一作品尚未完成，“医生说你不能太激动，小心瘫痪。我连续发作五次，三次都住院了，我怕瘫痪了，不得不停了……”

　　“我只是个写字说事的”

　　现代社会的发展，让今天的农村已不复当年的“泥土味”。“乡土写作”将何去何从？对此，曹乃谦表示，乡土写作怎么走我管不了，我只知道写，把那些人的遭遇都写出来。我不会说那些大词儿（文学概念），也轮不着我来谈文学使命。

　　小说发表后，有人对我说“你这是乡土的”，我这才知道自己算“乡土”作家了。曹乃谦告诉记者，就连自己是纯方言写作的“莜面味儿”，开始时曹乃谦也闹不明白。“我只是在用我最熟悉的语言，写我最熟悉的人和事”，曹乃谦补充说。

　　曹乃谦笔下，最关心的是那个特殊年代，贫苦农民的食欲、性欲。用孔夫子的话，这就是“饮食男女，人之大欲”。

　　“我只是一个写字说事儿的”，如果要说创作目的，曹乃谦说，就是想让一千年后的人们知道当年他们的祖先，那些黄土上的农民曾“这样活过”。

　　（原标题：曹乃谦：我只是一个说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