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04日12:41 《廉政瞭望》

  作为一名官员,要讲组织性、纪律性,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事不能做。这让他很矛盾。

  范松青反腐的“鼓与呼”

  文_本刊记者   王巧捧   发自广州

  几大箱牛皮纸箱还没开封。那里面是范松青的新书,《我为反腐鼓与呼》。这里面辑录了他在广州市纪委十来年的成就,如今满满地堆在他位于市政协的办公室里。

  9月25日,华南农业大学老师王高贺专程赶到范松青的办公室,购买了一套《我为反腐鼓与呼》。王高贺这次相见,探讨起反腐败话题,尤其是官员财产公开方面,此前并不认识的二人一见如故。

  这已经是范松青第三次出书。他在微博上推销时,顺带提到另一本,《我为人民鼓与呼》,出版于四年前,收集了他从事新闻工作十多年的大部分作品。此外,他还为身为退休老干部的岳父出过一本自传。

  微博上他推销这套书:“这套鸿篇巨著,不仅是中国官员财产公开第一书,也是中国反腐败理论研究与工作实践相结合的第一书”。

  出书一个月,售书一百多套。范松青的汽车后备箱放满了他的书。在一次朋友聚会的场合,一次就送出去七套。受上次的教训,这次送的朋友圈子大大缩小。上次《为人民鼓与呼》送出去不少,却传回来一些闲话。

  财产公开,不是冲动

  对于范松青在反腐领域不断发声及至出书,朋友评价道:“很不容易,需要勇气。典型的湖南人性格。”

  范松青对此笑答,“对,就是霸得蛮,吃得苦,耐得烦。”

  但是,无论是去年呼吁并带着公开财产还是今年出书,范松青做事比较周全。

  他认为,这是自身的底气,加上了天时地利人和。

  他对自己的住房情况早做了公开。1998年分房时,按规定,处级干部是100平方米以下,他分得一套72平方米和一套50多平方米的房子,其中超出标准的20多个平方米是按市场价付的款。2003年底,卖掉50多平的房子,现在自己家住在这套72个平方米的房子里。

  私下里他也觉得住房需要改善一下,对高价商品房,却只能望房兴叹。

  对财产公开的议题,范松青认为自己仅仅是,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以恰当的身份、恰当的方式提了一个恰当的建议。“临近退休,所以说话更加大胆。”

  另一方面,范松青也承认,“如果再年轻十岁,可能会考虑自己的前途发展,会有顾虑。”

  范松青认为这个时机比较恰当。“对自己身为政协委员,在广东省‘两会’期间,提出这个提案,任何人都无可厚非。”当时很多官员被媒体采访时,甚至表面上进行了响应。

  但还是有些风凉话传到他耳朵里,据说来自个别职位比他高的官员背后讽刺,“要公开还轮不到他”。

  “这个工作,需要有人,特别是官员,站出来说话,迫切需要有一定级别的官员出来公开。”但当媒体问他能不能够带头公开财产时,他说自己还是考虑了一下。公开以后,社会的反响还是超出了预料,“几乎是轮番轰炸”。

  范松青的朋友介绍,他平时就关心党和国家大事、反腐败工作,朋友聚会都经常讨论。

  范更是透露,自己经常被领导同事调侃忧国忧民,见面会半开玩笑地问:“又想什么国家大事啦?”

  老婆也“看不惯”,形容他是“吃地沟油的命,操中南海的心”,“关你什么事呀?给你加了一分钱,还是给你提拔了一级?”

  可以吃亏,绝不受气

  有领导评价范松青,“有点迂,与同事偶有争拗。”

  这个评论,源于范松青与一名直属领导有过摩擦。范松青说,因为一点小事,对方突然出言不逊。

  对这个比自己小十来岁的直属领导,范松青说自己一直在工作上给予支持,平时二人并无矛盾,至今不知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发怒。

  范松青也不客气地回敬了对方。

  朋友眼里,范松青尽量遵守党政机关的层级关系和各种规矩。“平时很尊重领导,和绝大多数同事关系处理得很好”。 在一个有不少官场朋友的场合,范松青迎送得体。

  范说,只是遇到工作上不尊重人、不讲理的人,哪怕是领导,自己也会爆发出来。“想用权力、权威压制人,就是天王老子我都不怕。”

  多年前,范松青当记者时,拍的一张照片,自己很满意,却莫名其妙被一名领导毙掉。范试图据理力争,不料该领导一拍桌子说,“我说不发就不发,没有为什么。”范松青放下话,要到中央、省级报刊去发。不料,该领导更是放话:“如果在中央、省级报刊发出来,我跟你姓。”

  最后人民日报将照片配着范松青的打油诗发表。此事让该领导非常尴尬。

  本来照片事件只是工作上的矛盾。但一次无意中被卷入一场反腐败行动,将他与该领导的矛盾升级。

  照片事件不久,该领导单独到北京采购了一套印刷设备,报账50多万。当时范松青正在北京学习,报社有领导让他了解一下价格,范回信告知厂家设备报价为30多万元。这一信件被到处展示,后来被当事领导得知,范松青受到了更大的压力,最后愤而举报了设备采购问题。

  范松青感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任务会给自己带来这样的麻烦。

  多名朋友对范松青的人际关系评价为,一身正气、两面笑容。

  范松青总是笑呵呵的。他说,如果不是这种性格,可能早就沉沦无所作为了。“两次竞争上岗失败,也很苦恼。做出那么多成果,没有得到认可,反而还落得一个不好的评价。”

  第一次竞争研究室副主任职位的演讲,给领导留下了“有点傲,公开标榜自己水平最高”的印象和评价。

  他说是因为在演讲时称,“相信自己完全胜任”。“竞争上岗,难道不要展示自己的自信吗?”虽然对领导的评价不认同,但他第二次以办公厅副主任身份竞争研究室主任时,还是低调了许多,检讨了许多缺点和不足。

  两次都落选,范松青说自己只是一时苦恼,但很快就不气了,他用更加勤奋的努力证明自己的能力。“这些成就,是对自己最大的告慰。”范松青拍拍眼前这三本书,感叹,这是对多干活不吃亏的最大宣示。

  说了白说,不说白不说

  调任市政协研究室主任时,属于提拔,但范松青说自己内心其实很纠结,纪检工作是自己中意的职业,“如果留在纪委说不定成就更多、更大。”

  离开纪检岗位七八年,他仍然挂念反腐败工作,在反腐败方面思考了很多。

  范松青反对赦免。“有人从纪委推动反腐败工作的角度考虑,提出赦免。但是,我是从老百姓的角度思考。老百姓会认为,凭什么赦免?现在是依法治国。”

  但对于财产公开的现实性,他也无计以对。“确实很难。”他忧虑,官员财产公开制度,现在是官方不热民间热,官员不提百姓提。“甚至一些地方财产公开的试点几乎处于停滞。而最新的五年立法规划,没有把财产公开纳入立法。”

  他关心民间监督。提到广州监督公车私用的区伯,范松青认为效果很好。“当然被区伯拍了照的都很不高兴。”他透露,一名副省级干部,退休后按照规定可以配有公车,在开车去买菜时被区伯拍照发到网上,此后该退休领导变得十分注意。范松青曾经跟广州市纪委的新闻发言人说,希望支持区伯的工作,他是在帮纪委监督。

  自从公开财产有了影响力后,一些“关心爱护”从未间断,这些声音建议他做好本职工作,不要再接受采访,“对你影响不好”。

  作为一名知识分子,希望有独立的人格和思考,想说想做。但作为一名官员,要讲组织性、纪律性,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事不能做。这让他很矛盾。

  范松青对此很不服气。他很困惑,“似乎你是政协委员可以在会上说,但是散会以后,就不能说”。

  范松青说,“既然说了也白说,那我不说白不说。”

  说起这样的性格根源,范松青会提到,“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范仲淹,二儿子在湖南永州任过知县,据说到他这一辈已是第38代孙。这样的家训文化下,工人父母给了他老实做人、踏实做事的言传身教。

  更切实的影响来自岳父。2010年,他帮岳父整理出版了一本回忆录。岳父于上世纪60年代担任县委书记,后任湖南零陵行署副专员、巡视员。范松青说,那个年代干部的清廉,给了他深远影响,“我岳父一辈子连港澳都没有去过,更别提出国了”。

  在岳父的自传里,范松青点评,老人是一个“事能知足心常泰,人到无求品自高”的人,范松青认为,这句话用在自己身上也比较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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