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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5月12日08:27 一财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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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大理,一艘轮渡上挂着“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洱海” 摄影/王晓东云南大理,一艘轮渡上挂着“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洱海” 摄影/王晓东

  对洱海区域生态保护的抢救性治理升级。3月31日,大理白族自治州州委、州政府祭出史上“最严禁令”。治理行动启动一个月后,第一财经N+前往环洱海区探访。通过对生态学研究者、客栈经营者、工程作业人员和农户的采访,记录下人们正在经历的阵痛与改变。

五月初,以往熙熙攘攘的环洱海村落变得冷清 摄影/吴军五月初,以往熙熙攘攘的环洱海村落变得冷清 摄影/吴军
蓝藻水华 摄影/王晓东蓝藻水华 摄影/王晓东
蓝藻水华 摄影/王晓东蓝藻水华 摄影/王晓东

  从大理古城去双廊,洱海西岸这一段公路,可选路径有三条:214国道、大丽公路和离洱海最近的环海西路。它们分别穿过散布在苍山到洱海的缓坡上的田野和村庄,在一个叫“江尾”的地方汇合,进入环海路,通向双廊镇。

  湖岸蜿蜒,连接市镇和村庄,云的形状像卡帕勒的画,倒映在高原湖泊特有的蔚蓝里,苍山山脊线、洱海湖岸线与水底云影,分割着天与地。迷宫般的道路网,像是这个旅游小镇地理意义上的隐喻,人们从四面八方积攒了投资或远游的热情纷至沓来,出路似乎只有一条。

  
洱海,古称“叶榆泽”、“昆弥川”,水域周长116公里,湖岸平直而狭长,南北长41.5公里,东西宽3到9公里,湖中央共有3岛、4洲、5湖和9曲,面积约251平方公里,属断层湖泊,其形成时期与苍山一致。

2017年初,政府启动洱海保护治理“七大行动” 摄影/吴军2017年初,政府启动洱海保护治理“七大行动” 摄影/吴军
一家关停的餐馆还未撤下门口的广告牌 摄影/吴军一家关停的餐馆还未撤下门口的广告牌 摄影/吴军

  一

  2009年以前,双廊是一个闭塞的渔村,零星的游客从古城搭乘班车而来;再往前追溯,上世纪80年代,到达双廊的方式,只能在洱海下游下关的西洱河乘坐渡船,一走就是大半日,漫长枯燥。这里曾是走出去的本地人,不愿再回来的地方。

  2009年之后,旅游业爆发式增长,双廊尽管仍旧是市政设施简单、功能容量相对小的区域,但地理优势日益凸显。环海公路贯通之后,双廊开始进入城市人群视野,驴友们的分享和传播也让这个偏远的小渔村声名日盛,一时游客熙攘。

  最极端的数据显示:2016年大年初三,双廊游客集中区的两个村子,本地人与游客数量达到3000:80000。大理籍媒体人赵一海告诉第一财经,那天双廊被挤爆了,游客没住处。“他们去居民的堂屋里,央求给睡一晚上,一房难求。”

  与不久前的景况形成强烈反差,当下的双廊及环洱海区域的村落,几乎见不到游客,乡村空空荡荡,烈日与疾风击打着狭长湖岸。

  3月31日,大理白族自治州委、州政府发布《关于开展洱海流域水生态保护区核心区餐饮客栈服务业专项整治的通告》(下称《通告》),位于洱海流域水生态保护区核心区的餐饮、客栈经营者,在4月10日之前自行暂停营业、接受核查,直到环海截污工程竣工后,审查合格方可继续经营。竣工预期在2018年6月,这意味着,环洱海区域的1900个客栈中,很少一部分证照齐全的,乐观估计关停的时间达14个月;另一部分陷于困局的经营者,何去何从,只能继续等待“靴子落地”。

  洱海环湖截污工程作业现场,覆盖了往日纷纭的生活气息,工程占据了公路和街道的一半,挖掘得坑洼泥泞的街市(工地)上,本地人零星摆起地摊,售卖山毛小菜,日常生活仍在杂沓中维系着。

  沿街或深入村庄的小巷里,见缝插针布满客栈、餐馆、杂货铺和文身店……乍看起来,这里已经是一个个遍布全球化符号的村落了,环湖岸上所有的客栈、餐馆门上贴着蓝色封条“保护洱海,从我做起,主动歇业,敬请谅解”。

  苍山十九峰,每两座高峰之间是一条溪流,汇入洱海。苍山到洱海的缓坡上,白族人环着洱海建造村庄,十八条溪流匀净地分割村落边际,白族人家散落在山下的平地上,平坦深阔,山水合抱。吴金鼎写《苍洱境古迹考察总报告》,讲大理先民一开始在苍山坡地的高处居住,随着人口增长,逐次向坡形和缓的平地发展,及至海边。上了年纪的白族人说洱海周边村落的形成历史,念念不忘的是,洱海周围的360多个村子。他们相信一年有365天,只有天与地相对应,才是一个圆融完整的世界。

  洱海属断层湖泊,湖岸狭长,湖水深度平均10.5米,最深处20.5米,没有大江大河流通,水源补充几乎全部依赖汇水面积2565平方公里范围内的降水,源近流短——这样的资源禀赋,决定了洱海水体自更新缓慢的生态特性,加上发展的急速推进,环境超负荷运转,使这里原本脆弱的生态环境,更加敏感。2016年底,大理地区的暖冬天气,是洱海大面积蓝藻水华暴发的主要气候条件,这一年,蓝藻的沉积长达5个月之久。

  2017年初,政府启动包括“流域‘两违’整治、村镇‘两污’治理、面源污染减量、节水治水生态修复、截污治污工程提速、流域综合执法监管、全民保护洱海”在内的洱海保护治理抢救模式的“七大行动”。

  不久之后,《通告》发布,客栈和餐馆自行停止经营活动,从发布到全面实施的时间,是十天。客栈经营者邵元(化名)告诉第一财经记者,“(《通告》发布)对我心理层面的影响比较大,我们曾乐观地估计是6月开始实施,很多人已经在着手预案了,没想到4月就出台了。”“被告知关停客栈的头三天,都有点儿蒙”,这是大部分客栈经营者的反应。一位在路边遛狗的客栈经营者说,“这几天,我的很多做客栈的朋友都上无为寺了,方丈告诉我们,这是人生必经的一个劫。”

作业工人在打捞藻类 摄影/王晓东作业工人在打捞藻类 摄影/王晓东
双廊街头“保护洱海”的宣传牌已有些年代 摄影/吴军双廊街头“保护洱海”的宣传牌已有些年代 摄影/吴军
逢年过节,白族人都要祭拜本主(神) 摄影/吴军逢年过节,白族人都要祭拜本主(神) 摄影/吴军

  二

  才村码头周边的作业船,正在打捞绿藻门下的一些藻种混合生长的藻类。一位上了年纪的工人比画着告诉我们他负责的湖域,一艘作业船由三名工人操作,一天打捞约两吨藻类,东南风继续吹来大量的浮游生物,堆积在才村背风的湖弯,绵长的湖岸、不断吹来的风,让这类工作显得杯水车薪。

  “洱海得病了,”临湖岸上一户赵姓人家的主人说,“我们世代生活在这里,没有本事走出去的,我们的子孙也只能在这里。”对于世居于洱海沿岸的很多白族农户,打鱼曾是他们重要的经济来源,但今年起,要面临三年的“禁渔期”。

  赵一海的微博签名:祖上造船,一世岛民。说是以前瞎文艺时候写的,现在文艺不动了。赵一海的祖父曾是镇上造船的工匠。“我爷爷负责去山上找适合造船的木头,改成可以制船的木板。20年前打银鱼一晚上一万多元都有,我父亲上班只有几百元;20年前,银鱼出口日本,四十五块钱一斤,现在日本人不吃了,只卖十块钱。”上世纪90年代,为治理洱海水体生态,政府实施了一系列政策,包括针对机动渔船无序扩增的环境压力,实施“双取消”政策,取消网箱养鱼,取消机动船。“当时很多人投船舶的木料,打算大干一场,结果政策下来了。双廊就是这样,时机对了,发展上几年,政策下来,沉寂几年,历史总是很相似。”

  云南大学生态学与环境学院院长段昌群接受第一财经采访时谈道:“洱海总体上是一个富营养化初期、水质依然比较优良的高原湖泊,如果从较长的时间尺度来看,上世纪末后期湖泊水质很差,2000年以来水质总体上是向好的方面在变化,或者说,水质恶化的速度在减缓,逐步呈现趋稳向好的趋势,特别是2006年以来,趋稳向好的趋势更加明显一些,从2014年以来,基本在Ⅱ类水质和Ⅲ类之间。在近20来年的变化过程中,也不排除在某个时间段或者某一局部地区,会出现波动,时好时坏一些,有时会出现蓝藻水华。”

  也是在2014年,李伟带领西南林业大学云南生物多样性研究院的研究团队,主持编制了《大理州生物多样性保护实施方案》。他在接受第一财经邮件采访时追溯了最近一段时期,洱海生态恶化的一个主要时间点。“我所知道的主要事件,始于(上世纪)80年代,经济鱼类的引入对洱海土著鱼类的影响,经济鱼类与土著鱼类之间强烈的物种竞争关系。土著鱼类普遍对生存环境质量有比较严格的要求,抵抗外界干扰的能力相对较弱,在生境遭受人为活动干扰造成的破坏以后(如银鱼等外来种的引入、洄游通道的破碎化),很容易处于濒危灭绝的状态。”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在洱海中生活的18种土著鱼类中,洱海特有的种类包括:洱海四须鲃、油四须鲃、洱海鲤、春鲤、大理鲤、大眼鲤、大理裂腹鱼和洱海副鳅八种。

  段昌群认为,目前洱海治理最大的挑战可能是,流域产生的环境负荷远远大于洱海的环境承载力。而“对于一个特定区域理想的环境容量是多少”,他回应道,“这需要进行动态评估,亦即在衡量一个地区的环境承载力时,不仅要考虑人口和产业的数量规模、城市及产业发展的环境影响、湖泊的自净能力等,还应引入产业布局的合理性、管理水平和科技支撑水平是否到位、居住在这里的人的环境意识、生活方式和行为习惯能否做到利于环境等考量因素。”

5月,农民插秧 摄影/吴军5月,农民插秧 摄影/吴军
街头的白族老人 摄影/吴军街头的白族老人 摄影/吴军
洱海边的观光客 摄影/吴军洱海边的观光客 摄影/吴军

  三

  无论对于世居此地的人,还是新移民、游客,洱海治理已是自下而上全民性的共识,但落到每人头上的代价,各有各的沉重。

  洱海生态保护核心区域的本地农户,除了面临三年洱海最长禁渔期,部分农户卖掉作为家庭重要经济来源的奶牛,大批的牲畜转移到位于山地的剑川县;为苍山十八条溪水正常汇入洱海,长期无序采水的90%以上苍山采水点封了起来,临溪的经济鱼类养殖产业,转移到苍山西坡水质较好的漾濞县;独蒜之类耗水量和化肥施用大的经济作物,在收割完最后一茬,将长期停止种植,土地以每亩2000元的价格流转。

  一位把帐篷搭在海边等待日出、不愿透露姓名的前客栈前台告诉记者:客栈歇业后,员工都回家了,岁数大的本地员工,回到村里,重新打起麻将。他因为习惯了大理的生活,留在古城朋友开的青年旅馆,等待客栈重新开业。客栈具体什么时候重张,这位前台的老板邵元自己也不知道。

  邵元曾是某财经媒体跑房地产条线的记者,而今在洱海边经营客栈。2011年,和妻子放弃了广州的工作,卖掉房子,到大理找项目,一心想做实业,“想以诚实的心态活下去。”

  2011年,洱海周边只有才村和龙龛有少量的几家客栈,很快就找到可以出租的房子。客栈于2012年开工,是村里的第三家。周边市场的成熟是在2014年下半年,房价开始有上涨趋势,而客栈的投资规模在2012年下半年有明显上升幅度,当时,一般的客栈投资规模在600万以上。

  在客栈经营者看来,客人看中的是这里的自然山水和便利的人际交往,或单纯是为了清静清静。早期来大理做客栈、后来定居下来的“新移民”,开始是被这里四季宜人的气候和放松的生活状态吸引,开客栈常常是决定留下之后,为了生计琢磨出来的一种谋生方式,渐渐地他们喜欢上了这种生活。

  《通告》发布时,邵元在朋友圈写:道一声风险意识在大理的风花雪月里消磨了。客栈停业后,安稳的生活被打断,邵元开始一边做电商一边配合完成各项事宜,一边等待官方的消息。这样的等待,时间上他们耗不起,“很悲伤,很多事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与先规划、后建设的标准化旅游区域发展模式不同。早期,洱海周边的客栈经营者,很多是自发地带着有限的资本进来,从项目选址到建设、运营,所关注的是经营者本身的生活方式和精神气质。小而美的经营模式,自发地慢慢生长,成就了洱海周边客栈多样性格局,这一格局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团队旅游集中在景区有限的旅行方式,实现了大理地区全境式旅游的可能。

  “环洱海的小客栈,一字排开,很多客人为体验不同的居住方式过来,一天换一个,不过洱海周边的湖景客栈价格确实高。”据赵一海观察,客栈定价高取决于,一是建造成本高出古城两到三成,二是受制于产权条件,都是租来的房子,产权带来的不稳定因素,促使人们希望尽快收回成本。“这是产权条件决定的,房东有可能三五年就要涨房租。”

  这是一个在市场和政策的犬牙交错的现实矛盾中,抱着日拱一卒的耐力,慢慢成长的经营者群体。客栈关停后,一部分经营者得以空闲到外面走走,一部分寻思着转做电商,寻找支撑在这里生活的可能。居住在金梭岛上的泽木说,“以前听人说,在大理生活过的人,离开后还会想念这里,以前不信,没想到现在自己也成了这样的人。”

  春季,洱海常出现即刻令狂风发作的云层,本地人叫“望夫云”,熟悉天气现象的渔民,把望夫云称为“无渡云”,意指望夫云出现的时候,激流奔涌,不能再渡船了。海边的日出日落,依旧吸引着年轻的旅行者,他们踏上观望角度最好的礁石,其中一位说,“大理是乌托邦,大家是为寻找同类来的,这里能遇到城市里遇不到的人。”身后,环海路上,跑步的人的收音机播放着中丹高层会晤的新闻。

责任编辑:张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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